这些……可尽都是天下读书人的种子,不说他们的学问和家世,单说人脉,都是通天的。
亲族里头在朝中为官者,数不胜数。
周举人一下子像吃了定心丸,有这些人同行,一齐往南京城,大事可定。
于是转眼之间,他们已至镇江。
自镇江坐了渡船,便可沿水路至南京。
此时南京城处,竟已是人满为患,几乎这城中所有的客栈,都已客满。
周举人这样的人,可不是独身而来,身边跟随着不少书童、小厮、使女,就好像搬家一般。
人越聚越多,一到京城,也不急着状告,而是立即去投亲。
他们这样的人家,谁家没有几个亲戚在朝中为官的呢?
周举人当下,也去拜访了自己的一个堂兄。
此公在太常寺担任奉礼郎,彼此相见,不甚唏嘘,说起了乡中的事,这位堂兄也愤怒起来,很是气愤地痛骂了张安世无耻。
随即又给周举人出主意:“张安世势大,凭借一人两人是告不倒他的,最好的法子,就是天下的百姓,齐去状告诉冤。其他的,朝中自有人借机行事。为兄我不过区区奉礼郎,位卑职浅,实在帮不上什么大忙,可这乡中惨象,你与其他诸公,必要禀明,到了那时候,才有成功的希望,免除债务,也就有望了。”
周举人记下,又去见了一些亲友。
他当初会试的时候就来过京城,所以也无心去游览。
等到京城这边,像周举人这些人越聚越多,不日,便传出传闻,说是七月十九,太岁千秋,伸张冤屈,便在此日。
七月十九,据传是太岁星君的诞日,太岁神在所有神中,影响力最大,素有年中天子之称,掌管人世间一年的吉凶祸福,古人认为太岁乃是凶兆,可选在此日,前去伸冤,无疑是有人借此意喻,张安世这般欺辱他们,是犯太岁的意思,也即是太岁头上动土。
于是到了七月十九这一日,便有无数的人,竟是不约而同地都往午门而去。
转瞬之间,竟有两千人之众。
至宫门口,有宦官面无表情地出来,本是要查看详情,却有许多人,纷纷取了诉状,送至这宦官的面前。
宦官看得头皮发麻,这一份份诉状,他虽看不甚懂,却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当即入宫禀奏。
这些人的详情,朱棣是大抵知道的,四省这样的大灾,有人入京陈情,朱棣是打心里鼓励的。
毕竟,这也是皇帝了解民情的重要渠道。
因此,他特意召了百官,便是要借此机会,当着百官的面,好生议一议。
只是这宦官将这足有一沓厚的诉状送到了他的面前。
朱棣乍看之下,先是心头惊愕,却是不露声色,而后平静地道:“分发百官,教他们来看看,且看看……天下百姓的疾苦。”
宦官躬身说是,而后将这诉状,一份份分发给殿中百官。
等有一份,分到了张安世手里的时候,张安世低头一看,便见这草民泣血陈告的刺眼字样。
张安世懒得去看,他见不得这等文字里的悲剧。
百官们则是各自低头去看,脸色都极怪异,一个个神色诡谲的样子。
朱棣却是端坐不动,脸上透着几分倦色,他这些日子身体不太好,毕竟并不年轻,从前在战场上的一些旧疾发作,偶尔也痛不欲生。
朱棣道:“召一些百姓来,朕要听听他们怎么说。”
亦失哈听罢,行礼而去。
片刻之后,便有十数人被请了来,为首一个,立即拜倒在地,道:“草民见过陛下……”
朱棣低头去看这些百姓,神色微微一变。
这些百姓,行礼如仪,并没有什么拘谨和紧张,甚至连说话,也是正儿八经的官话,并不带有太多的口音。
瞧他们的样子,显然衣食住行,都算优渥。
朱棣稍稍的觉得诧异之后,便道:“尔等有何冤屈,都来说一说。”
众人便抢答道:“陛下,草民人等……实在惨不忍言,这……”
朱棣怒道:“一个个说,争着说什么?来……”
他随手指了其中一个,道:“你来说。”
这人竟是周举人。
周举人沿途早就打好了腹稿,可谓是准备充分,只见他道:“草民乃开封百姓,河南大灾,赤地千里,草民更是损失惨重,不过……原本官府救济及时,朝廷更是降下雨露甘霖,竭力赈济,可谁料……后头来了一群太平府的人,这些人……一到了开封,便也声言要赈济百姓,这还不算,还强要草民这些人购粮。”
“购粮?”朱棣虽也听东厂那边奏报了一些东西。
不过东厂那边的人力,都被锦衣卫抽调走了,余下的这些人,所搜集到的消息,都残缺不全。
亦失哈觉得不少消息还未证实,也不敢随意奏报。
毕竟,没有奏报,最多是懒,可若是奏报不实,这就是坏了。
再者说了,现在陛下身体不好,有些事,亦失哈也不敢随意奏报,生恐陛下气坏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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