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没办法的事,这事儿你经历得不够多,根本没办法做到行云流水。
可眼前此人……他的一言一行,几乎可以去做礼官了。
而且……他自称为臣。
朱棣眼眸微微阖起来。
一旁的何柳文,脸色也不易察觉地微微变了变。
朱棣心里惊疑,紧紧地盯着这人道:“尔是何人,竟敢妄称臣下?”
陈天平道:“臣乃安南国王子陈天平。”
此言一出,群臣面面相觑。
这就更诡异了。
只有何柳文错愕地抬头,侧目去看陈天平。
朱棣皱眉道:“安南国何时派了使臣进京?”
陈天平压抑着内心的愤慨,毕竟自幼生在王族,他的言行和情绪管理,绝非寻常人可比。
陈天平努力地用平和的声调道:“下臣非使节。”
“你可知道,不得宣召,非使节入中原者,是何罪?”朱棣冷冷看着陈天平。
陈天平道:“知道,大明律,藩王不得诏,不得入京,入者死。”
朱棣惊讶于这个安南人对于大明律也如此熟谙于心。
陈天平道:“只是……下臣已处于绝境,若不求告于父母之邦,则下臣必死无疑,今入京城,是要状告安南国胡氏篡国,请陛下为下臣做主。”
这时,陈天平方才泪洒下来。
君臣大惊。
朱棣则是看向解缙。
解缙也一脸懵逼,忙去看礼部尚书,礼部尚书也是一头雾水。
何柳文突然身躯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朱棣的目光又落回陈天平的身上,道:“你继续说。”
陈天平便道:“我的父王,本是洪武太祖高皇帝所册封的安南王,一直以来,安南国的国政都被太师胡氏裹挟,父王在胡贼眼里,不过是汉之献帝而已,此后,这胡氏越发的狼子野心,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数年之后,他开始屠戮我安南国宗室,宗亲七百三十九口,尽被诛杀干净,安南王廷之中,凡有不顺他心意者,也统统予以杀戮,臣……臣……臣亲眼见他将我兄弟姐妹杀戮干净,忍辱偷生,侥幸逃脱……”
嗡嗡……
朱棣脑子一片空白。
他确实不擅长干战场之外的事。
此时竟是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
而且……还是最恶劣的那种。
只见陈天平又道:“下臣在民间藏匿,又得知那胡贼,竟妄称我安南王族绝嗣,上奏上邦,请立这胡贼为帝,此后又有人悄悄告诉下臣,说是上邦派来了使臣,要了解绝嗣的事,下臣以为……以为……天恩浩荡,天使抵达安南,必能为我陈氏昭雪……”
说到这里,陈天平哭得更厉害,哽咽起来:“于是与余下的几个宗亲商议,去见这天使,谁晓得……这天使得了胡贼的好处,我那去陈冤的几个宗亲,自此再没有回来,却被那胡贼和天使一道尽都诛杀殆尽。”
朱棣身躯一震,心底深处,一种说不清楚的羞辱感猛地升腾而起。
解缙等人,不无瑟瑟发抖。
这何柳文更已是吓得脸色惨白,他口里道:“不,不是这样的。”
他声音很轻,以至于没有人听到。
何柳文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而且此人,居然还跑来了京城,甚至到了皇帝的跟前。
陈天平凄切地哭诉道:“下臣听人说,天使至安南之后,胡贼给他进献了三十名美女,又给了他无数的财帛,与他沆瀣一气,一起蒙骗陛下。那天使回程的时候,各色女子和财宝,足足装满了一艘船……”
“可怜下臣……手无缚鸡之力,有心杀贼,却对胡贼无可奈何,只好冒险潜入大明京城,来见陛下,恳请皇帝陛下,为下臣做主。”
谋朝篡位!
作为朱棣而言,这是绝不能容许的。
而且他居然还傻乎乎地给那谋朝篡位的人颁发了金印,确认了对方的合法性,这就更加是可笑了。
这等于是说,他光明正大地靖难成功,既合法又合理,尊重了太祖高皇帝遗志的大明永乐皇帝,居然支持了一个叛贼。
这要是传出去,只怕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而且……必然会让人产生某些不必要的联想。
比如……某些人不免想到建文,将建文的可怜命运,与安南国的陈氏联系在一起。
当然,最可恶的还是那胡氏居然愚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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