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描淡写地打发了文的疑惑:“不想打扰你,我要回去了。”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你的手机是哪里买的?还有,据说你是我的……”
虽然脑海里没有任何印象,但这位来历秘的女孩却让他隐隐有熟悉的感觉——她的性格,刚刚在眼前闪过模样怪的手机,还有棕色健康的皮肤。
“你数数好像有问题哦。”
她没打算跟文多谈:“我们见面的机会肯定不止这一次,估计不用多久你自然就清楚了,再见,亲爱的。”
没等文打听到更多消息,她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转眼间身影就消失在茫茫丛林。
对这位不明来历的女客,文其实也不欢迎,见她走得爽快,倒是感觉轻松很多,不知何故,与她相处时,好像能给人一股巨大的无形压力。
关于这所谓的“未婚妻”文从来都觉得很不真实,包括这次见了面也一样,能查清楚最好,但是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后知后觉也不错,省得杞人忧天。
开车兜风的心情是不复再有了,因为先前耽误的时间文加快了脚步,开门时几乎与正要进来的许管家撞个满怀。
“这么快就走了,不留下吃饭?”
“哪里吃都一样。对了,刚才那名伤患已经醒过来了。”
“是在客房的那位吧,我去看看。”
“不必了,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啥时候跑出去的?我都没发现。”
“这样也好,她留下来反而是个麻烦。”
文很难想像这个年纪的女孩竟会搞成血迹斑斑的模样,肯定绝非善类。
“嗯,下回小心些。另外你那位同学表现挺好的,如果少爷不反对,我想等会就定下来,怎样?”
“她?你安排吧,不用因为她是我同学考虑太多。”
文想起屋子里另一位不请自来的女佣,但他并没有身为一家之主的觉悟,把事情推托了出去。
“记得把小黑喂好一点,管紧一点,我可不想养一条吃里扒外的狼狗。”
“行,呵呵……”
大概是因为文答应了新增女佣事情,许管家变得开朗起来:“少爷你重视它的话就多回来陪陪它吧,狗通人性,有的东西还是要亲力亲为才行,光靠我对它好未必有用。”
文不想啰嗦,没理会许管家的大道理,迅速下到山脚,在大道上截了一辆车,奔往城市中的另一处据点——他与沈容馨的小窝。
不出所料,沈容馨已准备了丰富的大餐等候着他,迎面扑来的菜香令文胃口打开,搞不清先吃哪一样更好,不过更有味道的厨师解决了这一困惑。
“我是不是晚了,不好意思呀。”
“不会呀,很准时。”
沈容馨接过文除下的外套:“我还真担心你不回来呢,这么多我一个人肯定吃不下。”
“好像对两个人来说也太多了,其实你知道我对吃的方面要求不高,能填饱就行,不用那么辛苦准备的。”
“我当然知道,不过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啊。”沈容馨边说边低下头。
“特殊的日子?”文摇摇头,满月?百天?周年?好像都不是,难道是昨晚……
“是你的生日,还欠一个宴会呢,虽然迟到了,但好过没有。”
“哦!”对于生日这回事文倒没忘记,但也没有过要庆祝的概念,从记事起不管是疏于管教的父母,还是粗心放羊的许管家,都没有准备过像样庄重的庆典,没想到现在会有人当一回事。
“本来打算送个蛋糕作礼物的,可是不小心摔坏了……”
沈容馨道出一桩难为情的事,埋怨了一下自己:“唉,我总笨手笨脚的。”
“没关系,你本身就是最好的礼物。昨晚……”
文差点漏嘴说出前夜的肉弹礼品,忽然觉得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刻才住口,擦起的火星却已令沈容馨的脸蛋燃烧得像只红苹果。
“呃,我也总笨嘴笨舌的。”
文拉着沈容馨到餐桌前坐了下来,对付尴尬的最好办法是不理、不想、不提,时间过了自然就风平浪静。
两人用餐时没怎么说话,但因为电视开着的缘故,倒不显得冷清,几个广告播出之后,就进入了本地新闻时间。
“本市今天凌晨发生一起涉嫌黑社会势力的火拚事件,地点是在郊区的风白山上,据警方发言人透露,双方使用到了枪械类的管制武器,尸体的身份尚未确认,关于事件的起因经过并不明朗,警方目前正全力追查案情,提请各位市民注意好人身安全。”
女播音员用难得抑扬顿挫的声音通报了一条并不优美的消息,与用十年不变的语速宣读芝麻烂豆的事情相比,更加让观众难以接受。
“好可怕!”镜头上的血腥画面让沈容馨有些不适。
“没想到这边也不太平啊。”文附和道。
“郊区风白山?好像是你家附近耶。”沈容馨反应过来。
文这回没有附和,脑海里把新闻与上午碰到的怪事联系起来,一下变得清晰起来,那位救下的受伤女子,很显然是与那场火拚脱离不了关系的。
“宫文,你还好吧。”
“我没事,风白山那么大,出点事很正常,跟我家没有什么关系。”
“那就好,不过以后得小心些。”
“我会注意的,放心啦,这种捡到头奖彩票的好事不会被我碰上的。”
确认她是游走于黑暗之中的人,文也没感到意外,或许哪天她就命丧街头了,彼此之间就算曾有牵连也不过止于生命的过客而已。
表面宁静的小城,依然有着一潭见不到池底的水,没有人能预言,什么时候潜伏在水底的暗涌会在水面掀起浪涛。小城的小,是对别的大城市而言,对于渺小的个人来说,就是一个庞然大物。
虽然父母原籍都在别的地方,但自小在这里出生长大的文一直都把这里当成故乡,印象中小城总是平和的,要说捣乱分子,估计是舍我其谁。
现在才发现,在拥有枪支弹药的势力面前,他也只是毫无防护措施的平民,钱不见得能摆平一切,至少乱枪之下的亡魂用钱就不可能赎回,而且更有可能招来豺狼的红眼。
“担心太多也没用,我们做好我们的事就可以了,它们狗咬狗我们又管不着。”
“也对。”沈容馨用同样的理由安慰自己。
事件的影响持续到了第二天,两人才通过议论纷纷的校园得知了一个颇具震撼性的消息,校长在昨天的械斗里中弹遇难。
校长在学校是个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周会时总是高高在上地发表短话长说的讲稿,位于远处的文从未看清过他的模样,只知道他姓孔,外加大腹便便,与学生之间的亲近度有限。
“没想到校长居然跟道上有牵连。”
“正常啊,看他的样子就不是教书育人的品种,不然哪会这么胖?”
“不是啦,听说他是被劫持的,未必跟匪徒有关系。”
“两伙都是匪徒,他被哪方劫持也不能说他是好人呀。”
“总归是我们校长,人死为大,别讨论他的是非了吧。”
*** *** ***
学校的气氛紧张而活跃,大部分角落里的话题都围绕于此,学生大多是抱着与己无关的态度,而教师们除少数与世无争的人之外,在普遍严肃的表情下都怀着不同期盼与担忧,有喜有悲。
乱哄哄的日子过了好几天,校长之死的余波才慢慢平息,教育署的姗姗来迟的任命终于传达下来。
校长死了,副手也另谋高就,其他系统级别接近的也不愿过来,最后是直接本地提拔,这所公立学校的校长一职由原训导主任顶替。
消息还未向全校发布,仅在老师们内部流传中,训导主任派系自然欢欣鼓舞,对立派系则灰头土脸,当然也有无派系独立人士——如沈容馨一类的,对学校的改朝换代不大关心,继续着一模一样的生活。
“小沈,王主任让你到办公室找他。”一位年长的同事通知道。
“哦,好的,马上就来。”
升职的消息总是长了翅膀的,继训导主任接校长之后,年级主任接上了训导主任一职,犹如多米诺骨牌被推倒的效应,最后年级主任留下的空缺则便衣了王老师。
“哼哼,小人得志,春风得意啊。”
经过王老师身旁的时候,沈容馨听到了他充满酸味的不屑之语。本来他也是年级主任一职的得力竞争者,论上层路线他不比王老师更跑得懒,但相对来说表现得过于直白了。
就像今天一样,不太懂夹着尾巴,办公室人缘也因为沉闷呆板的性格而差些,前年级主任倾向于表现更圆滑的王老师多点,所以他落选了。
遇上利益冲突的时候,人就很难保持风度了,沈容馨只是感叹了一下,对伍老师并没抱有太多同情,直接穿过去敲开了王主任的门。
“王主任,请问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随便聊聊。把门关上,这边请坐。”
虽是底层官僚,但屁股决定脑袋,他说话的方式与从前作为普通教师的时候已有很大区别。
“校长过世可能会对我们学校的声誉造成不良影响,以后我们可能得加倍努力才能用出色的成绩挽回。”
“嗯,我明白。”
“你知道吗?伍老师结婚了。”
王主任东拉西扯的,教人抓不住重点,所幸沈容馨也不关心。
“知道,那天恰好碰到他了。”
“真巧,我那天也见到他了。本来还想吃他的喜糖,结果你知道的,学校出了那么多事,他也没好意思出来派糖了,唉!怪可惜的。”
像是鸣冤,实则窃喜,作为胜利者他没忘记奚落失败者,浑然忘了得意忘形的嘴脸都落在沈容馨眼里。
“是比较遗憾,不过比起大家的祝福,一个美满的婚姻才是最重要的,我觉得用不着太在意这些礼节。”
“嗯嗯,我有同感。”
王主任时而抬头,时而低吟:“我也很羡慕他,毕竟是差不多年纪的,眼看别人都成家立业了,就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挺难受的。”
“王主任,只要你用心,肯定能找到合适人选的。”沈容馨只能做这种安慰。
“或许吧。”他站了起来,看似漫不经心地踱步,实则缓缓靠近沈容馨:“你知道吗?我非常看重你,沈老师。”
“你过奖了。”耳朵警铃大起,沈容馨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是你谦虚才对,知道么?我正准备对本年级进行人事改革,加强教师的活力,根据你入校以来的表现,要调你去强化班上课。”
“啊?可我还是一个普通班的班主任,我觉得我教强化班的能力仍有一段距离,请你还是另外考虑吧。”
沈容馨婉言谢绝道。
“呵呵,谁都知道班主任是吃力不讨好的位置,以后你就辞掉行了。”
王主任胸有成竹,继续劝诱:“强化班的学生都是尖子生,教起来不会困难的,而且你来这里快一年了吧,差不多该调薪了,强化班教师的待遇可比普通班强多了。当然,对于碌碌无为的老师,我也会整理材料上报,到时恐怕得请他们另谋高就了。”
“对不起,我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沈容馨急于逃离陷阱般的办公室,可王主任哪会给她机会,抬臂拦住了她。
“你还不清楚我的心意?”
“你想干什么?”
沈容馨又惊又怕,她被逼到了墙角,是退无可退的境地:“这里是学校!”
“我知道,我只是想请你做我的女友,没有哪条法律校规说过不允许男老师在学校里追求女老师吧。”
王主任撕破了面具,他已压抑太久,一朝得到释放,哪怕是小小的权力,他也要用到尽头,完全搾干。年级主任官职很小,却是实权位置,他也不想等爬到高层再行动,那时候人都老了,哪赶得上现在享受舒服。
“你别乱来,我警告你!”
“沈老师,卖给谁还不是卖,还不如卖给我。”
不理会沈容馨的反对,他一步步压上来,准备生吞这只羔羊。
“啊哟!”一声惨叫传来,沈容馨脚力不大,但胜在高跟鞋够尖,趁着剧痛令他丧失阻拦能力,沈容馨跃了出去,心想着这地方是再也不过来了,谁能知道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教师会突然变成一个禽兽,莫非真如一句谚语所说,权力就是最好的春药!
先前的出击是下意识动作,但仔细思考她也没后悔,她外表比较柔弱,背后也没有靠山,但要依附于一位刚升职的昔日同事,那也太可笑了,不知为何王主任竟认为这样就能让她屈服。
“你是不舍得你那位学生吗?我告诉你,你肯定会后悔的。”
王主任亮出了底牌,阴恻恻地威胁道:“想清楚后今天之内给我答案。”
沈容馨停下脚步,她可以不管自己,可是文怎么办?
“你知道些什么?”沈容馨无奈地回过头,与面目可憎的新任上司对视。
“呃,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凑前一点,说不定我会知道一些。”
“无耻。”沈容馨气愤地推门而出。
与人周旋原本就不是她的强项,当交易的筹码远超她所能支付时,不会讨价还价的她唯有断绝与他打交道的念头。
“考虑清楚之后,本周之内,随时可以找我,否则……”
沈容馨快步逃离,没听清楚他后面的要挟。
办公室还是原来的一批同事,有人见他气色很差上来慰问了一下,沈容馨强颜微笑还礼:“没事,谢谢。”
内心的担忧确实不断加深。
失魂落魄的模样很快引起了文的注意,虽然她刻意做了掩饰,但要瞒住文是很困难的。
“怎么啦?今天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有点困而已。”
“昨晚我没弄多久啊,别骗我,你困的时候眼和现在不一样。”
“总之我会处理的,你别管。”
他们的位置是在走廊的边角处,来往人员不多,且不容易引起旁人遐想,但要交流更深入的话题还是有风险的,文见问不出结果也就暂时罢手,他相信即使沈容馨不说他自己也能查到结果,只是慢了点。
沈容馨常用的密码文都有记录,溜回家之后文就坐到机器前开始地毯式搜索。
可是翻遍了她所有的通讯工具外加本地记录也没找到有价值的消息,倒是自己的邮箱里有一封不明身份的新邮件。
标题写道“关于你的室友”前面的署名是“陌”里面的内容基本上就是沈容馨勒索遭遇的复制。
描述之详细仿如亲眼所见,文开始以为是玩笑,读着读着变得半信半疑,看完之后已是信了八成。
若是真如对方所说,自己与沈容馨、还有所谓的王主任可就需要好好沟通一下了,自己对这一手也是本行,没想过会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来信人到底又是什么身份,怎么好像对自己身边的掌控比他本身还要到位,如果他想对自己不利可就麻烦了……
屋内响起敲门声,文合上了笔记本,他正好要和沈容馨谈谈,可出门一见,却不是沈容馨,而是一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访客。
“收到我的信了吗?”
墨镜下是一对狡黠的双眸,似已提前知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