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爽的声音又柔又缓:“你是我妈妈,我们俩才是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要是有什么决定,连带着我也很难跑得掉。想想吧妈妈,你要是决定了把这个‘儿子’过继给我,就跟我说明白,我听你的。我凭空有了这么一个儿子,往后跟谁成家过日子都抬不起头。我把现在谈的对象分掉,这辈子也不会再恋爱结婚和生子,就把林东昇当做我的独生子来供着。花一辈子给他还债,你说好不好?”
林翠剧烈地摇头,她已经太难受了,只是不停绝望而悲伤地重复:“别沾他,你别管。你有你的生活,你有你的生活……不是这样的,不要这样,不能这样。”
“可是,”她定定地看着林翠,“你也应该有你的生活啊。”
林翠陡然睁大眼睛,眼里滚出大颗的眼泪:“我不帮了,我不帮了。他害我这么多年,我管不了他了,不管他了,让鬼去管他吧!”
梁爽把她抱在怀里。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如果以后他再来找你,我会处理。”
母亲缩成很小一团,依偎在她怀里。这是罕见的,她真的听进去梁爽说了些什么。
梁爽没有痛快,只是觉得悲哀。
那应该是很早就解决的事,是该由梁爽的外公外婆,告诉自己的儿子,你长大了,你不该指望别人给你擦屁股。但他们没有做。那个废物,也自始至终没有生长出一根成年人的脊梁。时至今日,终于代价显得很大了,如果不结束它,也许还会更大。
跟老梁与林翠的关系,是她由来已久理解到的亲情,它们总是无法被清晰地剥开成好与坏。她的祖父母辈,父母辈,他们为家庭付出一生,但又难说谁在这个家庭里真的受益。噢!林东昇或许有,但他把自己作到监狱里去了。
她得到过关怀,也感受过忽略。她想她不是凭空蹦出来的一只石猴子,每一寸血肉,来自童年时父母的喂养,可是她在成年之后才开始为自己重塑一颗心。
林翠,是会在她生病时急得团团转的林翠,是会在帮她穿衣服时仔仔细细把冬天的棉毛裤脚塞到袜子里的林翠,也是在她年幼犯错时,把她带到众人面前让她大声说出自己做错什么的林翠,是把一盘猪头肉介绍来给她当丈夫的林翠;
老梁,是惦记她每天给她发天气预报的老梁,是听她说一句什么想吃就会起早排队去买的老梁,也是把无尽生活委屈全都倾倒给她的老梁,是让她成年之后担惊受怕掏空口袋,生活在窘迫里的老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