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骏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他眉头微微蹙起,流露出梁爽从前未曾察觉的疏离感,那是一种惯常身居高位带来的气势,梁爽轻佻的玩笑话顿住,此刻的心理俗称是“怂“。
苏承骏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得太好相处,有时候她会忘记对方的身份,把老虎当做大猫来逗,实际她很明白,那不是苏承骏的全部,他只是不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展示另一个侧面,把气势逼人的那个部分收敛得很好。
“梁爽,”苏承骏开口,声音低沉而悦耳,刮搔着她的心脏,“遇到不开心的事很正常,有脾气对我发也可以。但是别作践自己,也别跟自己过不去。”
梁爽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脸上强撑出来的笑意忽然就挂不住了。但她不知道该如何表现坦诚。
她转身往单元门口走,苏承骏下车关上车门,无言跟上她。梁爽全程目不斜视,只当自己眼里没有这个人。小一半是别扭,多一半是怂,她不想承认苏承骏说对了,她确实情绪上来就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更不想好好跟人说话。她会反复跳进曾经淹没自己的深渊里。一个纪华珠宝的提案就可以把她打回原形,她甚至还没见到林纪华本人,甚至还没发生任何坏事,她就已经觉得自己多年修炼出来的这副壳子已经碎得彻底,她又变回那个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的梁爽。
那些画面又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一会儿是老梁说“你爸爸我,还有我们全家,这辈子可算是被你舅舅给害了”,一会儿是林翠为难的脸,她说“到底是家里人呀,我怎么忍心不管他”。还有更多,还有那张相亲对象的脸,梁爽曾在噩梦里再见过他,她梦到自己左边睡着那个人,她吓得翻身要跑,结果发现自己右边躺着一个跟那位猪头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孩。她在愤怒与恐惧中去求助父母,老梁脸上挂着无所谓,台词还是那句台词——人家不丑的,你怎么老刻薄别人。
这个方案使她添加新的负面念头,一会儿是林纪华的哂笑,一会儿是裴雪舟的欲言又止。
理智告诉她这是不现实的,蓑衣会把关,垃圾方案不会从这个公司给出去,如果蓑衣认可的方案林纪华还呲了,那也有他分去一部分锅,不会变成对她个人的羞辱。
可是她……就是没有办法。
梁爽自暴自弃地想,对啊!她就是跳不出来,就是站不起来,就是会被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东西反复伤害。
眼下就是失去能量了不行吗?就是想要再投降一次不行吗?有谁规定人一定要战胜自己生活里遇见的所有难关?现在是怎样?逼到这个份儿上,难道她要把这些全告诉苏承骏吗?
苏承骏跟她回了家,跟在她身后关门。梁爽把手包扔在一边,坐到沙发上一言不发。苏承骏走到她身边蹲下来,安静而温和地平视她,伸手把她耳侧的碎发捋到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