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姜庭呆若木偶地抬起头,勾了勾嘴唇,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真抽回手,吃力地坐起身,垂眸时,声音依旧轻柔如絮语:“冷静一会吧,我叫太医过来给你止血。”
姜庭无力地伏在地上,被血浸透的外袍,清晰地勾勒出他?紧绷弓起的脊背,和突出的肩胛骨,看起来伶仃而可怜。
他?的长发落在血泊里,上面凝结着暗红色的血块,长生辫不知何时散开了,或许是刚刚自?己折腾的时候弄散了。
姜庭压抑着声音,还是止不住哭腔:“怎么会呢?阿姐,怎么会?为什么血咒没有生效。”
以血换血,同生共死,解开之前,都不可能和第?二个再结同样的契约。
他?抬眼时,眼如黑渊,看不见底:“你和封离结了契?”
姜真对这些咒法契约也是一知半解,只觉得自?己现在身体特殊而已,刚想解释几句,或许是起身的动作太猛,脑子尚且有些眩晕。
她微微张口,刚想说话,发现周围一切的景物都在视线中剧烈摇晃,姜庭在她眼里,就是个模糊的血人?。
姜真深吸了一口气?,手却不自?觉地垂下?来,随后天旋地转,仿佛从空中跌落,随即失去意识,无声无息地晕倒在了地上。
姜庭一时失,顾不得身上的伤,冲上去紧紧将姜真扶起来。
姜真面色苍白,呼吸却很平静安详,只像是睡着了。
姜庭盯着怀中她紧闭的双眼,气?血翻涌,唇齿间?又?涌出鲜血,硬撑着想要?站起来。
“好狼狈。”一个柔和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
姜庭警惕地抬起头,一支洁白如雪的鸟羽缓缓飘落在地上,如烟般散开,姜庭触目的便是那双蒙着灰色的眼睛,那人?若无旁人?地走进来,不染半分世俗,恍若谪仙。
“你怎么进来的?”姜庭将姐姐搂得更?紧了些,嫌恶地冷瞪着他?:“滚出去。”
持清半点不听?他?的话,步履淡然,由远及近:“你的血,原来才是契机。”
以血开始的,以血终结,凤凰真血不行,竟然是要?以姜庭的血才能冲开,是因为他?的血感情太浓烈了吗。
持清目色如翳,像是隔着一层淡淡的雾,落在姜庭身上。
姜庭不懂他?说的契机是什么意思,紧紧搂着姜真的后脑,不让他?再看姜真。
“她无事?,只是记起了些事?,需要?休息。”
“不需要?你来说。”姜庭冷声:“孤自?有决断。”
“太脏了。”持清充耳不闻,半跪在他?面前,他?做什么都仿佛行云流水,不染半分尘世,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冷意:“不要?弄脏了她。”
持清的指尖搭在姜真的手腕上,她身上的血像是被凝固的水流,逐渐被逼了出来,掉落在地上。
姜庭被激怒了,刚想抽剑,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持清的眼根本?就没有落在他?身上,只是漫不经心?地瞥过,他?带过姜真的肩膀,容色冷寂。
姜庭“砰”的一声,被无形的力量掼在了墙上,姜庭睚眦欲裂,勉强站起身来,发现自?己从脸部到脖子处的伤痕,都开始快速地黏合在一起。
“你到底是谁?”姜庭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脚步,只能捂着快速合拢的伤口,僵立在原地,声音冷恨:“我知道你不是凡间?修士,你接近我阿姐到底想做什么,你是仙界的人??是封离的人??!”
持清慢条斯理地抱着姜真,手指移过她安详入睡的脸,微微扭转,不再让姜庭能看到她的正面。
姜庭无法挣脱脚下?束缚,移动不了一步,气?急了口不择言道:“就凭你,也想肖想我阿姐?”
持清衣袂翻飞,脸上笑意不减:“难不成,凭你脆弱的‘血脉’联系。”
姜庭冷笑,摸着自?己光滑的脖颈:“我与?阿姐从小相依为命,你又?比我好多?少,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装出这副样子不过是给我阿姐看,心?里嫉妒得怕是不行了吧,我的血能让阿姐记起从前,你行吗——连条疤都不肯让我留,是怕阿姐心?疼我?”
持清静静凝望着他?:“我与?她共享命与?血,直至永恒。”
姜庭僵了片刻,压抑的声音里含着无法控制的怒气?:“是你!!!”
“一定是你耍了什么花招。”姜庭目眦猩红:“阿姐什么都不知道,我会告诉她的。”
持清拂过姜真的脸颊,抬眼时,纤长的睫毛投在白皙的脸上,依旧眉目如画,眼温和,宛如天地灵秀,不含任何恶意,却平平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可怕的压迫感。
他?慢慢一笑,昏暗的光影中那蒙着阴翳的目光,令姜庭心?头一颤。
外头的天幕仿佛被什么覆盖,阴沉沉地压在头上,天色如晦,淅淅沥沥的雨丝落下?来,电光明灭。
持清依旧仙风道骨,不染纤尘,灰蒙的眼睛,却仿佛混沌,将一切吞噬干净。
他?声音轻和,仿佛愉悦的幻影,又?像是一场怪异诡谲的噩梦。
“你不会有机会告诉她的。”
持清缓缓低下?头,冰冷的骨肉贴着姜真温热的脸颊,仿佛要?将血肉和她融合。
姜真想要?自?己的力量,想要?亲手杀了封离,想要?依靠自?己,知道真相。
他?听?她的,让她做想做的。
她不能知道的东西,那就永远不要?知道。
此世是一个巨大的牢笼,他?允许她在其中,随意走动。
——在他?的注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