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点安逸过头了?
端阳觉得怪,问身边的结因:“今日是仲秋了吧,今年宫中没有置办宴会吗?”
“应该有吧……”结因含糊回答,“我记得前段时间还听几位姑姑说起这事儿呢。公子昪献了一株桂给秦王,说是能四季开花。秦王很高兴,还让叶阳夫人准备仲秋宴会,到时候一同赏花。不过叶阳夫人嫌麻烦推了。”
要端阳说,为了一场宴会忙里忙外,确实费,不过秦王亲口吩咐,是无上的恩宠与信任,叶阳夫人又是好强的性子,却出乎意料地推辞了,难怪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然而今日分明有赏桂之说,她却没有收到请柬。
端阳思索了一瞬,随即对结因说:“公子在吗?你去问问他去了何处。”
片刻之后,结因去而复返,回答道:“公子进宫了,刚走不久。”
果然。
心中的猜想得到印证,端阳立即吩咐道:“帮我梳妆备车。”
“去哪儿?”
“进宫。”
然而端阳手中并没有请柬,在宫门处耽误了一会儿,幸亏遇见了密阴公主,眼睛也没眨一下就替她圆谎请柬丢了。
顺利进入宫禁,两人同行的路上,密阴问起:“你怎么没有和七弟一道?”
“他……有些公务在身,故而我们没有一起,谁知他连我的请柬也一并拿走了。”端阳如此回答,也一点不脸红心跳。
听起来像是忙中出错,但是一想到秦异在廷尉任职那段时间一点错也挑不出来,密阴就不太相信了。
“七弟不让你来,也情有可原。”密阴道。
一语中的。
察觉端阳色一怔,密阴宽慰道:“秦国吃了败仗,总会有些风言风语,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照我说,哪有什么常胜之师,何况是和你们赵国。这么多年了,哪一次不是讲和,非要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才行。就为了这些事,大家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一片十七个县的土地,可不算小,看似你来我往的输赢,却决定着谁更有底气。
密阴公主在时局上谈不上敏锐,然而期盼却是殷切的。
端阳有时候也在想,有没有那样的国度,没有战争,没有征服,人和人之间平等共处,百姓安居乐业?
她想去往那样地方。
最后她们到了宴会之地,没有早一刻,也没有晚一刻。
秦异站在不远处,身边立着华王后,正在询问端阳的去向。
“她……”他不知要找个什么借口,然而无论什么理由,或多或少会让人觉得她在逃避。
赵国的公主,才不是懦夫。
秦异才吐出一个字,端阳已经上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接道:“儿臣刚才在与六姐聊天。”
秦异显然没有料到端阳的出现,情中闪过一丝愕然,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们目送华王后离开,端阳转身看着秦异。
他好像瘦了一点。
他一向不爱惜自己,八成是饮食不调。
端阳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声音却像卡在喉咙。
这一瞬的对望,已经有侍女过来催促他们入座。
最后,端阳还是什么也没说,无声从秦异身边经过。
他们坐在一张席上,用的是一张案,吃的是同一份菜色,端阳却觉得彼此之间相隔甚远。
还有时不时旁边人投来的目光。
迫于这样盛大的场面,没有多少煞风景的言论,然而却逃不过人的心眼。
一切都是这么兴致索然,意趣寡淡。
端阳拿起左手边的酒壶,自斟自酌了一杯。
是女子饮用的桂花酿,没什么滋味儿。
端阳暗暗瞟了一眼身边人。
他的目光聚焦在高台上,秦王正在致辞,再有几句,就该一起举杯了。
端阳随手就拿过了秦异的酒壶,斟满,一口,果不其然,更为爽烈。
然后,她将她的酒,放归了秦异身前。
许是这酒后劲大,难得的,端阳竟然觉得有些面庞发热。
然而渐暗的天色遮住了她的异常,直到她准备登车打道回府,脑子突然有些发晕,一个不留脚下踩空,差点摔倒。
是秦异从后面扶住了她,搀着她上了马车、好好坐好。
她像是十分困倦,头靠在车壁上,双目紧闭。
秦异握着端阳的手,只觉得冰凉,眉头微皱,说出了今日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凉吗,她只觉得身体火热。
秦异脱下外衫,罩在端阳身上。
可端阳只觉得身上火烧火燎,毫不留情地掀开了他的衣衫。
这一掀,却让秦异一顿,以为她心中还梗着他瞒她秦赵之战一事。
秦异捡起滑倒脚边的衣服,缓缓道:“本想等过段时间定下来再告诉你的。赵国已经准备派人去联合齐魏,你无需多担心。”
赵国有千万种办法逼迫秦国退兵,这场仗,本来就打不长。
端阳缓缓睁眼看着秦异,不知道是身体难受还是心更难受。
她艰难地开口:“秦异,我不是笼子里金丝雀。你为什么,什么也不愿意和我说……”
她不想做笼中雀,供人支配;也不想做金丝鸟,备受呵护。
她愿意相信,无论过程,他们的结合,是出于本心,而不是借用她的羽毛,亦或是想把她关入另一座笼子里赏玩,所以不要什么都有结果了才和她说,理所当然地替她承担,替她做出“最好的安排”。
然后,因为惧怕被隐瞒安排,她将不再敢向他坦白心意。
咫尺,却天涯。
他明白她所有不言说的意思,然而这是他的本性。
纵使她说过无数次她所钟爱的只是月亮、无论圆缺,但是一切可能比她想象的丑恶。
她会害怕,然后离开。
所以,他选择独自背负。
秦异捧住端阳的脸,抱住她,轻声说:“对不起。”
他仍要为他所做过的一些事道歉。
道歉,是会试着改变的意思吧,端阳心想。
端阳头靠在秦异肩膀上,经这么一闹,觉得很累,不舒服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尤其是肚子,一阵翻腾。
“秦异,我头晕……”端阳晕晕乎乎地说。
“酒喝多了,你先睡会儿,等到了我叫你。”秦异说完,扶着她,让她好好休息。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秦异摇醒端阳,搀着她跨过门槛。
“到家了。”秦异说。
只这一句话,只见端阳身子往前一栽,“哇”的一声,一口血直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