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也被镇住了,他真没想到谢朗居然是认真的。
“考试的时候,有很多题明明会做,但是因为马虎会写错,我看过你的卷子,你交卷前不好好检查。”
“初中的时候,你暑假去染了一头不好看的黄头发,被阿姨打了一顿;会逃课,还想拉着我一起去水库游泳;知道夏天可以去城东的批发市场批发雪糕,那里的牛奶棒冰最便宜,我都不喜欢吃,你还非要送我;还有被妈妈打了会大半夜哭着偷偷跑来找我……那时候,再没有别的男孩会在我面前哭了,只有你。”
谢朗认真地罗列着他想到的证据,可是罗列着罗列着,两个人的目光却渐渐炙热地黏在了一起,再不想分开。
“你看,是吧?”谢朗轻声说:“小也,你是我认识的最乱七八糟的人了。”
不知为什么,那样一句完全不应该甜蜜的话却让黎江也的眼睛都湿润了。
“乱七八糟,可是……”
谢朗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泛起了温柔的情,最乱七八糟的,可是……也是他认识的最嗲的、最灵动的、最会哭的。
他最可爱的小活物。
第7章 《赤身落体》
“朗哥,那、那你喜欢乱七八糟的人吗?”
黎江也吸了一下鼻子,虽然是疑问句,但其实只不过是想听谢朗继续这样说下去。
谢朗都记得的。
哪怕被冠以“乱七八糟”的形容,哪怕谢朗那时候甚至都不懂他那些不为人知的喜欢和接近,可关于他的事,谢朗还是记得的。
记得初中的时候,老师曾经让每个人都在纸上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一句话,他写的是:希望那时候的你,不会再孤独。
如今,或许就像是十年前那个一直都最怕孤独的少年的呓语,跨越漫长时间,终于在回头的时候迎来了一声温柔的回应。
可谢朗话太少了,所以一旦给他突然抓到这样的机会,便会变得贪婪起来。
“嗯。”
谢朗沉吟了一会,终于慢慢地道:“那时候觉得……很陌生。所以经常也会很好,比如考试的成绩不理想,我一个人被关在阁楼里反省,反省不彻底、偶尔脑子放空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地想,如果是小也的话,这时候会怎么做呢?”
在那样的年纪,尤其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喜欢根本无从辨认,可好却可以清楚感知。
直到现在他才隐约明白,原来好是那样一种特别的情感,是他心底渴望知道这世界在另外一个人眼睛里的模样的证据。
所以那个人对他来说,一定是特别的。
谢朗回忆起来的时候,漆黑的眼睛里不由泛起了一丝内敛的温柔,他轻声说:“小也,我周围没有人和你一样。”
“是吗?”
黎江也的声音小小的,几乎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软软的咕哝声。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几句连“喜欢”这样甜蜜的词语都没有的话,都可以让他变得这样柔软。
“嗯——我也是。”谢朗微微拉长了声音道:“因为我很无趣。”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诚恳,但似乎没有想到那样认真的情竟然可以逗笑黎江也。
“朗哥,你不是无趣吧。”男孩噗嗤地笑了,眼睛弯弯的,忍不住有些调皮地说:“你只是龟毛。”
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大大方方地把关于谢朗的这句吐槽说出来呢,但说着说着,却好像忽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不过也不怪,”黎江也嘀嘀咕咕地说:“你是处女座的,应该会这样的吧?但我也是处女座的啊。所以可能,你其实还是比较像谢阿姨。”
他脑子里回想起谢瑶笔挺瘦削的身影,还有那张严肃的一丝不苟的面孔,下意识地这么说。
“……我更像她吗?”
谢朗不懂星座的事,但小也说的时候也在一直专心地听,只是直到后半句的时候才微微怔住了一下,似乎有些在意:“那,我不像我爸吗?”
这问题倒把黎江也问倒了。
他又若有所思地吸了一口烟,想了想才说:“主要是我对上官叔叔好像真的没什么印象,他平时不怎么说话,没什么特别明显的性格特点啊。”
他这句话说得很诚实。
上官好像一直都是个模糊的形象,温吞而且存在感稀薄,这一点其实和谢朗的气质差别很大。
以至于让他回想的时候,他甚至想不起对方有什么特点。
“朗哥,那你自己觉得你更像他,还是像谢阿姨?”黎江也问道。
“我不知道。”谢朗这么回答着,可过了一会,他又仓促地补充了一句:“应该……也肯定有像我爸的地方,我自己觉得的。”
他似乎没什么底气,因为说不出论据,可却又偏偏要执拗地这样觉得。
谢朗顿了顿,轻声道:“小也,可你不太像你妈妈。”
他只是忽然想到了,便这么说了出口,可男孩的情却忽然之间悄悄泛起了一丝忧郁。
袅袅的烟雾在他们两人之间升起,那朦胧使黎江也的瞳孔颜色仿佛更浅了:“不像吗?”
“可我从生下来就没有爸爸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朗哥,你说我到底像谁呢?”
黎江也脸上那一瞬间的茫然,是如此突然地袭来。
他像是一只找不到巢的幼鸟,无意识的,可却让人心痛:“如果不像妈的话,我总得像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