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震惊地无以复加:“穆……”
“大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可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上官先生单手取下面具,正是与秦怀璋弹琴论道、无所不谈的乐家教习,穆言。
海面上,三头恶龟被围剿,发怒咆哮,震天动地。
万物都在崩塌的声音秦怀璋耳边清晰地响起,他问:“为什么?”
“我真正的名字叫做梁信。”穆言沉稳的目光迎上去,并无一丝躲闪与愧疚,“他死后,我一夜白头,躲到圣贤院,取‘木言’为名,一来是为隐姓埋名,二来我与他高山流水、莫逆之交,他既离世,梁信便如同缺失一半。在外代号为上官,因他曾许我,若他为君,我为上上之官。”
“他是谁?”
“殿下最喜爱的九霄琴,曾是他的心爱之物。”穆言想起遥远的往事,“他的琴技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高超。他就坐在那里,身姿优雅,态自若,手指拂过琴弦,为天地带来清澈悠扬的天籁。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他的琴声之中。”
心脏被巨大的力道攥住,剧烈的疼痛蔓延在身体的每一寸,不知是每日折磨他的病痛又发作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秦怀璋忽然笑了,笑容苍白惨淡:“穆先生与我琴箫合奏之时,心里想的是怀璋岌岌可危的病体,还是像这样想着,故去的,赵国太子赵长殷?”
赵长殷!
黄谨温想起来,听闻那位孤单寡言的赵国质子才学绝伦,朋友遍布天下。没想到在他死后这么多年,还有人处心积虑地想要毁灭晟国,为他复仇。
沉默久久在两人之间蔓延。
“你接近我,是为了长殷太子的九霄琴,”秦怀璋先一步打破寂静,他重重地咳出血,挣扎着不要长青来扶。他终于问出来,声音颤抖:“还是为了借我之手,为三皇弟献上蛟龙甲?”
“让殿下献上蛟龙甲,”穆言面容镇定,他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残忍:“纵然用这三头恶龟毁天灭地的计划没有成功。依殿下的性情,亲手害死自己的三皇弟之后,也绝不会再回皇宫接受皇命。如此,晟国后继无人,内忧外患。”
这世上最有用的武器,便是人心。他一手建立起的天道死士,他操控他们的方式,不是毒药,不是利益,而是人心。
即使是那个出乎他意料的上官泷,只要能看穿她的心,看穿她的孤独,她对她师兄的依赖,照样可以为他所用。更别提衡宁,他令她在试练之境名册中写上秦怀璋的名字,她丝毫不起疑。
“真是周密完美的计划。”翻腾的海浪打湿所有人的衣衫,冷意在秦怀璋周身泛滥,比任何一次发病更让他痛不欲生:“怀璋将先生视为知己朋友,先生却视怀璋为一枚棋子。”
穆言无情摇头,垂了垂眸:“长殷太子走后,梁信再无知己朋友。”
他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算珠卷动着浓烈杀意直落而下。
巨石之后,响起少年沙哑狂怒的声音:“你根本就不懂朋友!”
孟昱自半空之中,手运炁化震雷冲下来,他的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无尽的怒火,“你这个畜生,你这个恶魔。”
电光火石之间,数理家的才孟师兄不像人,像一头最疯的疯犬,湿漉漉的头发都撒落下来,牙关咬得嘎嘣作响,似乎要把对方咬碎。
穆言诧异地后退两步,以震雷相迎。两道元炁相击,发出浩荡的震波。
无数算珠被元炁击碎,“砰”地一声声化为粉末,可更多的算珠前赴后继而至,将他包围。
穆言震骇地看着,霹雳雷光之间,孟昱一步步走近。
他根本不躲!
孟昱身上遍布伤口,衣衫破烂,膝盖鲜血淋漓,几乎站都站不起来。
他颤抖着,血与水混合的头发一瞬被风高高扬起。
孟昱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我要杀了你!!”
孟昱要一个人解决穆言,身后,裴淮序和燕瑶同时出现,攻向婳梦,没想到对方根本不避。
“我早就死了,”被元炁击中胸口的婳梦哈哈大笑,笑出几滴眼泪。她嘴角流血,用几分可怜的目光望着抱着秦曜疯疯癫癫的周祉君,“你们知道吗,想念是会杀人的。那是一把最慢最钝的刀,是一把日夜不停,根本无法躲避的刀。”
每一次她看着秦曜发疯,就觉得可笑。他连自己爱着青泷,想着青泷都不敢正视。她想,终于让他也尝尝撕心裂肺的痛苦。如果晟国没有召赵长殷为质子,长殷或许就不会死,她与长殷就能白头永世在一起。
“我知道,”
风浪翻滚中,裴淮序紧紧握住燕瑶的手,冰冷的声音轻颤着,“我已经开始想念谢糖糖了。”
——
海面上,三头恶龟逐渐势不可挡,它掀动着身下的无垠血海,朝着大陆缓慢爬去。
儒家圣人边运炁边沉着冷静道:“再起七十二阵法。”
七十二阵法乃是由广成子留下的岱屿岛镇岛之法,以岛上山川木水为风水元素,合儒、道、兵、医、农五家圣贤之力,催动阵法可成。但此阵对催阵者有极大反噬。
刚才他们已经启动一次,成功伤了恶龟的腹部,只是凶兽太猛,催动的元炁越强,反噬越强。反噬随机,每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医圣和谢知棠最先身陨,随后是道家圣人。
如今只剩下儒圣和兵圣。
一波又一波的道家和医家弟子奔赴相应的阵法之位上,分别运起两家术法。
江瑜额上布满汗珠:“农家……没有人。”
“铮——”
一身青鳞的巨龙盘旋在恶龟.头顶,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龙吟低沉而威严,仿佛滚滚雷声。
蓝衣少女自海中破水而出,她双手快速结印,运起农家术法。
儒圣朝她点点头。
地动山摇,金光纵横交错,闪耀在岛上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之上。
七十二阵法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