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收拾得相当舒服,看得出来是花了一番工夫的。
太夫人正坐在堂屋的罗汉床上,双手放在膝上,嘴里念念有词,见到有人进来,也没有抬眼来看。
她的眼睛浑浊而又空洞,乍一眼瞧着确实和医书里记载的痴呆症很像。
“太夫人。”
盛兮颜走到她跟前福了一礼,笑吟吟地说道,“我姓盛,是静乐郡主让我来瞧您的。”
“盛大姑娘。”娄氏在一旁说道,“外祖母不理外人的。”
的确,太夫人没有理会她,还是呆呆地看着前方。
盛兮颜并不在意,她笑着又道:“太夫人,您还记得静乐郡主了吗,她是镇北王府的,她小时候,您总叫她阿妩。”
她曾听静乐郡主提过几句,说是年幼的时候,曾在岭南待过一阵子。
没有得到回应,盛兮颜若无其事地笑道:“您不记得了啊,不记得也没关系,等下次我再和静乐郡主一块儿来瞧您。”
娄氏淡然地站在一旁,客气地招呼道:“盛大姑娘,您坐一会儿吧,外祖母早已经不记得人了,不过,您要能跟她说说话,她也会开心的。”
娄氏让人上了茶,还问了盛兮颜喜欢什么糕点,似乎并不在意她要待多久。
盛兮颜拿出准备好的石青色镶玛瑙珠子的抹额,笑着说道:“太夫人,这是我亲手给您做的,我给您试试吧。”
太夫人:“……”
娄氏伸手去接:“我来吧。”
“夫人,还是请让我尽一片孝心。”盛兮颜拿着抹额走到罗汉床前,半蹲着身,温声道,“太夫人,我替您戴上试试。”
她说话细气细气,动作又轻又柔地给太夫人把抹额带上了,笑着问道:“太夫人,您觉得如何。”
她就站在太夫人跟前,在娄氏看不到的角度,借着拉手的动作,把手指轻轻地搭在了太夫人的腕间,而另一只手,还在给她整理着抹额,拉拉正,嘴角噙着笑,看起来毫无异样。
盛兮颜一心二用,仔细地辨着手下的脉搏。
三息还不够,足足花近十息,她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的异样。
从脉象来看,太夫人确实智不明,但又的确没有肝气郁结之象,似乎……
咦?
盛兮颜露出了一点讶色,她注意到太夫人手臂上,在被衣袖掩盖住的地方,赫然是几个深深浅浅的掐痕。
她往前又凑了凑,一股淡淡的臭味涌入鼻腔,这有些像是伤口腐败后的气味,上一世她也曾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盛大姑娘。”
娄氏含笑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盛兮颜若无其事地放开搭着太夫人脉搏的手,而这就在这一瞬间,太夫人反手拉住了她,然后,手腕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盛兮颜瞳孔微缩,她注意到,太夫人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是在说:阿妩。
楚妩是静乐郡主的闺名。
第4章
盛兮颜再去细听,她又似是什么都没有说。
“外祖母。”娄氏似是见她贴得太近,也走了过来。
盛兮颜适时地退开了半步,又给她整了整抹额,笑得若无其事,说道:“太夫人,您戴这个正合适,我的手艺不错吧。”
娄氏见状,在一旁边笑着说了一句:“外祖母,镇北王今日也来瞧您了,正和侯爷在前头呢,这位盛大姑娘是镇北王未来的媳妇。”
太夫人始终没有理会她,眼呆滞,一动不动。
盛兮颜送了抹额,就坐在罗汉床上,和太夫人闲聊。
一会儿说着京城好吃好玩的地方,一会儿又说着静乐郡主一直念叨着她,一会儿又提了几句最近天寒,各种漫无边际,胡扯一通。
娄氏的肩膀一开始还有些绷紧,后来就放松了下来。她堂堂一个侯夫人也不坐下,就跟个嬷嬷似的,侍立在太夫人身边时不时地低头问上几句,面带和善的微笑,态度非常恭顺。
“姑娘,请喝茶。”有丫鬟把茶奉到了盛兮颜的手上。
盛兮颜端着茶盅,喝了几口,就放回到茶几上,若无其事地说道:“太夫人,您来京城太晚了,若是再早些话,就能见到蝗虫蔽日的盛况了。”
盛兮颜微叹着摇了摇头,说道:“那天,阿辰带着岭南王夫妇的灵柩回了京城,连老天爷都觉得王爷和王妃死得冤枉……”
太夫人在听到岭南王妃的时候,混沌的眼中略微透出了一点采,但又像是狂风暴雨中的蜡烛,一下子就熄灭了。
盛兮颜一直在细心留意着她的情变化,问道:“太夫人。我听说世伯他们要去拜祭王爷和王妃,您要一同去吗?”
“外祖母不能去。”娄氏插嘴道,或许是觉得有些太急切了,又笑着补充道,“太夫人她怕生。”
盛兮颜微微颌首:“也是。”
她拂了拂衣袖,起身道:“夫人,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太夫人休息了。”
娄氏怔了一下,眉眼间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心里暗道:这位盛大姑娘果然只是来走走过场的吧。
她顺着盛兮颜的话,说道:“外祖母也确实该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