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辰又道:“是真是假,这话谁都说了不算,祖父每年都有数本折子送到京城,不如拿来,让大家一同辨辨,您看如何。”
这话并非无理取闹,皇帝思虑再三应了。
皇帝想要的是实锤,这件事上但凡存在一丝半点的疑点,都会惹得野史胡乱编扯。
他立刻传令下去。
此时所有人也无心再奏报什么了,全都等着。
直到萧朔走进了殿中,他一袭红色的麒麟袍,嘴角仿佛噙着似有若无的温和笑意,步履间气度逼人。
他一出现,金銮殿上顿时更静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迸住了呼吸,低下头,等着他从他们身旁走过。
萧朔的手上拿着几本折子,他缓步走到殿中,行过礼后,温言道:“皇上,臣把镇北王楚慎的折子拿来了。”他在皇帝面前从来都是自称为臣,而不是似别的宦臣会口称奴婢。
萧朔一共拿了五份折子,分别是在楚慎去世前的五年里,每年一份,全都是请安折子。
所有的折子在批红后,都会留在司礼监。
皇帝道:“那就由阿辰和内阁一同来辨认了吧。”
楚元辰应声,宋远把折子都给了他,楚元辰翻开了楚慎请封楚元逸为镇北王的折子,只看了一眼就笑了,众人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面面相觑。
林首辅拿过几本折子,内阁在一起一一比对,他们把几本折子一一翻开,对照着上面的字迹,尤其是字形和一撇一捺的力度,时不时地相互点头。
皇帝会在高处,把一切尽揽眼底,露出了一抹笑容。
终于首辅翻开了最后一本,瞳孔微缩。
“这是……”
林首辅的手有些颤抖。
他赶忙又拿过那道请封折子,对照着看了好几遍,又把二者一同交给了其他人。
皇帝微微皱眉,有些不太明白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
楚元辰气定闲的等着。
林首辅仔细比照了好一会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在看,终于他从折子中抬起了头,回禀道:“皇上,这道请封折子,和镇北王折子上的字迹并不相同。”
“怎么可能!”皇帝难以相信地脱口而出。
他似是发现自己有些太急了,又放平了声调道:“方才你们都说,这折子上的字迹就是楚慎的,如今怎么就又不同了呢?”
其他人也是,所有的目光全都投诸到了林首辅的身上。
林首辅定了定,说道:“皇上,这是绍安十四年,镇北王楚慎上的请安折子。”
今年是绍安十八年,也就是四年前。
林首辅拿着那道折子说道,“镇北王在折子上书,他的右臂骨折,故而用左手写字,字迹拙劣,望皇上您恕罪。”
皇帝:“……”
林首辅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又道:“从日期来看,正好是这道请封折子的前十天。”
林首辅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了。
这话里的意思,所有人都能听得懂。
在这道请封折子前十天,楚慎的右臂骨折了,但是十天后,他却用与从前一模一样的笔迹写了这道给楚元逸请封的折子。
这两道折子必有一道是假的。
话虽这么说,可谁也不傻啊,四年前的请安折子有什么必要弄假?这么一来,显而易见……
四年前,楚元逸也才八岁,又面临北燕犯境,来势汹汹,镇北王除非是疯了,才会舍了优秀的长孙,把爵位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林首辅抬袖擦了擦额头,几不可察的长舒了一口气。
他就觉得这道请封折子不太对,果然。
林首辅察言观色,见皇帝的脸色明显暗沉了下来,心中也就有数了。
不止是林首辅,金銮殿上不少人都不免起了心思,他们都意识到,今天这个局,应当是皇帝亲手布下的,而目的十分明确,为的想必就是是削藩,也难怪非要让十二岁的楚元逸来继承爵位,楚元逸除了姓楚,他在北疆军中哪有一丝半点的威望,到时候,皇帝大可以再慢慢在北疆安插人手,步步蚕食。
而再看楚元辰,显然也是个明白人。
自从回京后与皇帝的那一出对峙就看得出来,他是绝对不会相让的。
楚元辰有兵权有藩地,皇帝却是天命之子大荣之君,这两人若真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大荣怕是会陷入到一场腥风血雨中。
“皇上。”楚元辰说道,“您说这折子是真是假?”
他淡淡一笑,继续道:“薛重之和魏景言两位王爷已去,如今大荣朝可只剩下我镇北王府了,这爵位承袭是大事,皇上可要三思。”
林首辅暗暗点头,是啊,薛,魏两位藩王已死,大荣真经不起一点折腾了。
等等!
林首辅情一顿,是的!两位藩王已去,藩地和兵权也顺理成章地早已收归朝廷……这一刻,他心底深处不禁涌起一股寒意,像是有刺骨寒风在涌上心头,让他整个人都拔凉拔凉的。
楚元辰扶灵回京……
皇帝当场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