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伏在马背上,不住地催促着。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湛古城,那一天,他被蝗虫咬到了几口,伤口明明早就痊愈,但现在好像又开始隐隐有些作痛。
皇帝下意识地在自己身上胡乱拍打。
“皇上!”宋公公策马跑在皇帝身后,惊叫道,“蝗虫还跟着。”
皇帝扭过头去看了一眼,面容惊惧。
大部分的蝗虫已经被禁军挡下,但还有一小股一直死死地跟着皇帝身后,它们的速度并不比马慢,才一会儿工夫,嗡嗡声就已经近在耳边。
皇帝不敢再回头,他一只手死死地抓着缰绳,然后狠狠地一抽马鞭,马儿吃痛,撒开蹄子拼命地往前奔跑。
十里亭距离京城也就十几里,京城中的百姓们都在翘首以盼圣驾和镇北王世子归来,彼此间交头接耳,热闹地说个不停。
这个时候,人群不知为何突然骚动了起来,坐在雅座里的盛琰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但外面实在太吵了,他什么都听不清楚,于是就说了一句:“姐,郡主,我下去打听一下。”
然后就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他在底下晃了一圈,很快就又跑了上来,满脸不可思议地嚷嚷道:“他们在说,圣驾去接镇北王世子的时候,出现了蝗虫。姐,真得有蝗虫吗?!该不会是镇北王显灵了吧!”
盛兮颜眼中闪过了些许的骄傲,嘴上含笑道:“是不是真的,一会儿圣驾回来就知道了。”
她就坐在窗边位子,端着热茶小口小口地噙着,气定闲。
“也是。”盛琰觉得他姐说什么都是对的,又道,“对了,姐,我刚看到柔表姐了,她就在我们隔壁的雅座里。她也看到我了。”
盛琰没说的是,当时的赵元柔高高在上地看着他,说着:京畿岂会无缘无故出现蝗灾,这肯定是有人从中做手脚,骗一些愚民罢了。
虽然这话乍听起来也没什么错,但赵元柔那副“你们都是愚民”的眼还是让他的拳头有点痒,但是姐说过的,不可以对姑娘家动粗,所以,他直接就没理她。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啊,又不是自己去找她搭话的!
“姐,这蝗虫是不是人为的啊?”盛琰异想天开道,“……说不定当年湛古城的蝗灾也是人为的,要是真有人引了蝗虫过去,是不是也能机会救下岭南王府的人?”
他有些扼腕,正要再往下设想,突然从外面的街上传来了一声:
“圣驾回来了!”
盛琰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过去,还不忘叫上小伙伴楚元逸。
这雅座的视野确实好,一眼望去,可以清楚的看到,明黄色的华盖和龙旗已经在城门外头了。只是……
这华盖和龙旗怎么都东倒西歪的?!
不对,不止是华盖和龙旗,怎么连人都东倒西歪的?!
盛琰傻了眼,用手肘撞撞一旁的楚元逸,说道:“那是皇上吧?”
盛琰一脸震惊地指着马背上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过了三息,才意识到这种行为有点大逆不道,赶紧放下了手。
楚元逸也伸长脖子,认真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像是。”
皇帝毫无形象地趴在马背上,身上的龙袍皱拢成了一团,披风也是半挂半拖,要不是他的手还紧拉着缰绳,看他那样子随时都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不止是皇帝,那些半个多时辰前都还仪表堂堂,衣冠整齐的随驾去十里亭的朝臣们也全都七零八落地挂在马上,他们脸色煞白,满是惶恐,还时不时地回头往后看,就像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逐他们。
不止是盛琰,就连城门前的士兵们也惊住了,要不是还有这身明黄色的龙袍在,他们都想把人拉住好好盘问一下了。
士兵们呆了几息才赶紧让开,皇帝的白马就如风驰一样,冲入了到城中,向皇城奔去。
白马刚刚越过云来酒楼,突然发出了一声嘶呜,它前蹄高高举了起来,然后又恐慌地来回踱着步子,不管皇帝怎么用马鞭抽打,都不肯往前再走一步。
就连那些大臣们的马也像是受到了巨大惊吓,更有人直接被从马背上甩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周围的百姓几乎都看呆了。
那可是皇帝啊!
那可是官老爷啊!
这是……怎么了?!
风又大了,不知不觉间,天色慢慢阴沉了下来,而且越来越暗。
“是天狗!”
突然有人惊叫了一声,尖利中带着恐慌的声音划过了天际。
“天狗食日了!”
所有人闻声都抬起头来,目露惊恐地仰望天空。
正值九月,正午的日头还十分毒辣的,本来应该根本不能直视头顶的太阳,但是这会儿,阳光竟然完全不刺眼了,橘红色的太阳就像是什么东西啃了一口,出现了一大块的黑色。
皇帝拉着马绳,安抚受惊的马,闻言也抬头去看,瞳孔慢慢紧缩,脸上不但有惊惧,更多的是震惊。
“天狗食日啦!”
越来越多的惊叫声在整个京城此起彼伏响了起来,百姓们四散奔走,禁军吃力地控制着秩序,但已经无法控制住慌乱逃蹿的人群。
禁军只得用身体拦成人墙,避免他们冲进街道,冲撞到皇帝。
临街的店铺里,有人拿出了一面铜锣,哐哐地敲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