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乐当了这么多年的质子,早就知道皇帝的底线在哪里,丝毫不怵地直击弱点:“这眼看着辰儿就要回来了,薛叔叔该停灵在哪儿,您病了这么久,都还没给个准话呢。”
皇帝:“……”
他“啪”的一声收拢了手中的描金折扇。
静乐拂了拂衣袖,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倒是觉是太庙不错?”
“荒唐!”皇帝愠怒,脱口而出,“静乐,你大胆。”
他的眼阴侧侧的,冷声道:“薛重之勾结南怀,死有余辜,有何脸面停灵太庙,再见先帝和太祖太宗的面!”
“勾结南怀?”静乐面不改色地说道,“您要不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好好论论薛重之是怎么死的?”
皇帝捏紧了扇柄,折扇毫无节奏地敲击着掌心。
先帝当然也想把薛重之定为谋逆,以绝后患。但是,总不能三个藩王全都先后谋逆吧,这实在堵不上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更不想将来在野史上被人说嘴。
他愠怒道:“薛重之停灵在何处,礼部自会有所安排。”就轻飘飘地要把这个话题揭过。
盛兮颜若有所思,接口道:“郡主。我听说,岭南王府被南怀人火烧的那一日,可吓人了!有数万蝗虫出现在了堪古城的上空,就跟黑云一样,把整片天空都遮住了,天昏地暗。百姓们都说是因为岭南王薛氏一门死得无辜,又是满门忠烈,连上天都在为之哀呜。”
皇帝的心头一颤,脸色阴沉的仿佛能够滴下水来。
静乐一唱一搭道:“是啊。颜姐儿,你那个时候还没出生,怕是不知道,那一日,湛古城上方,蝗虫声声,漆黑一片,有如鬼域,据说,薛氏满门和所有死在火海中的百姓全都化为了厉鬼,要向害死他们的人复仇……”
“够了!”皇帝冷声道,他的呼吸略显急促,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眼也跟着有些飘忽。
“秦老爷,您怎么了?害死薛重之满门和堪古城百姓的是南怀人啊,他们要复仇也该找南怀才是。”静乐含笑,毫不避让地直视着皇帝。
“原来真是这样啊。”盛兮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抚掌道,“这次楚世子扶灵进京,说不定上天也能有所感召,有如当日湛古城那般,乌云蔽日,蝗虫过境……”
皇帝的胸口起伏不定,气急反笑道:“好啊。那我就等着,是不是会有这么一天!”
真是好,好啊!盛家的这个丫头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跟镇北王府倒是绝配!一样的目无君上。
皇帝怒意翻滚,直接拂袖而去,一众人等赶紧跟上,心中都是无比忐忑,可想而知,皇帝在这里吃了瘪,一会儿定是会雷霆震怒的。
萧朔凤眼微眯,若有所思,正要离开,他的情突然一顿,目光落到了盛兮颜腰间的那块麒麟踏祥云的羊脂白玉佩上,瞳孔微缩,尾指不经意地颤动了一下,素来掩饰到完美无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
那一瞬间的微妙变化,没有惹来任何人的注意,他转身跟上了皇帝,很快就走远了。
可算是把皇帝给气走了!
静乐就是要把人给气走,不然就她们两人还真不好拦。镇北王府和皇帝早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静乐太了解他了。在皇帝没有抓到把柄之前,自己只是口头上气气他,他这般好面子,也不会拿她们怎么样。若是让他拿住了把柄,就算她恭恭敬敬,做小伏低,他也一样会要她们的命。
既然如此,又有何可惧?!
显然盛兮颜也很明白自己的意图,静乐越发乐了,她拉住了盛兮颜的手,含笑道:“我们回去。”
盛兮颜笑得开心:“郡主,您怎么来了?”幸好静乐郡主来了,要不然,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把皇帝弄走呢。
静乐边走边说:“我早上收到了口信,说是阿辰已经先行一步到了京城,有人向皇帝通风报信,皇帝正要来堵人。”她简单地说了一下,“所以,我就赶紧来了。刚一到庄子,就看到丘婆子匆匆跑来,说是你被皇帝拦住了……”
静乐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站住了脚步,拉着盛兮颜手,对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上次我就觉得你的身上缺了点什么,这下可算是想起来了!”
她把腰上的马鞭解下,往她手上一塞,这下满意了:“小姑娘家的,身上没人称手的武器可不行,这马鞭你先用着,就算不会玩,也能拿来唬唬人,免得总有人觉得你好欺负。这马鞭是我母妃当用过的。”
盛兮颜捏着手上的马鞭,呆了呆,又连连点头。
她曾经以为女儿家活一辈子,也就只能困在四四方方的内宅,管管阖府的衣食住行。但是,现在她觉得其实应该还有更多的可能。
盛兮颜由着静乐把马鞭了挂在了自己的腰侧,开开心心地跟着她回去了。
“娘。阿颜。”
楚元辰正在院子里等着,见到他们回来,他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地过来了,那双与静乐相似的桃花眼中溢满了欢喜和想念,几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静乐至少已经四五年没见到儿子了,日日夜夜都在想,想他一个人在北疆会不会害怕,想他会不会怪自己把这么重的担子都推到他的身上,想他会不会受伤……一时间有些怔怔的,第一反应是,幸好儿子模样没长歪,跟记忆里的一样,应该不会被儿媳妇嫌弃,第二反应就是……
“长高了。”静乐喜极而泣,她抬手比了比,“上次你还与我一般高呢。”
这么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的阿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已经长大了。
楚元辰只笑着,嘴角的笑容还是一样的漫不经心,说道:“别哭了,妆花了会丑的。”
静乐:“……”
她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抬手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就像他小时候一样,楚元辰还很配合的微微俯下身。
静乐菀尔一笑。倒是少了一些离别多年的生疏。
“娘,阿颜,先进去坐。”
楚元辰搀着静乐走了进去,又问盛兮颜道:“没事吧?”
听说皇帝为难,楚元辰本是要过去的,但因为静乐已经去了,才勉强按耐了下来。
盛兮颜摇摇头,笑吟吟地把经过说了一遍,当听到“蝗虫”的时候,楚元辰沉吟了片刻。
静乐随口问了一句:“阿辰,是你让人来给我传信的吗?”
楚元辰若无其事地应道:“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