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和永宁侯夫人早有默契,永宁侯夫人想要许氏嫁妆里的某样东西。作为交换,她也应承了账册的事一笔勾销,那些产业的出息以后会有五成给刘氏。永宁侯夫人是盛兮颜的婆母,盛兮颜想在婆家立足,必然得听她的。所以,刘氏半点不憷。
谁也没想到,这天说翻就翻,不但早就准备好的陪房安插不进去,还让盛兮颜抓住了把柄,让刘氏不敢把这漏洞百出的账册直接拿出来。
焦头烂额的刘氏和孙嬷嬷商量了三天,才想要借着交还钥匙过来试探一下盛兮颜到底知不知道许氏具体有多少嫁妆。可盛兮颜就像是猜透了她们的心思,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她的手里还有一张有完整的嫁妆单子!
这事可不好办了……
孙嬷嬷的笑脸快要维持不下去了,匆匆道:“姑娘慢慢理着,奴婢先告退。”
昔归送了孙嬷嬷出去。
盛兮颜把钥匙放下,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上一世,盛家无论怎么待她,她都忍了。她一直告诉自己,等及笄了,嫁到永宁侯府后她就有家了,没有想到,哪里都不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从进永宁侯府的第一天起,就被困在了院子里,寸步难行。
她从小在闺中学的是女子应当“幽闲贞静”、“柔顺温恭”,上一世她做到了,但是她没有一天过得痛快。
既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再委屈自己?
上天让她重活一世,绝不会是为了让她再憋屈一生。
盛兮颜仿佛放下了重重伽锁,乌黑的杏眼明亮如璀璨星辰。
昔归送走了孙嬷嬷,推门进来的时候,盛兮颜正站在书案前,在一张铺开的宣纸上写着字,一横一竖,一撇一捺,沾满墨汁的狼毫笔,不疾不徐地落在纸上。
宣纸下面铺着一张钟繇的字帖,盛兮颜的脸上聚精会,微翘的唇角,放松的眉眼,都透着一股子难言的惬意。
昔归没有打扰她,安静地走过去,为她研墨。
写完了一张后,盛兮颜仔细看了一会儿,便放到了书案的角落,又新铺了一张纸。
这一次,她没有去临摹字帖,而是写下了“镇北王府”四个字,面露沉吟。
镇北王府楚家世代子嗣单薄,百年来,嫡系和旁支有无数子弟战死在北疆的战场上。
到了老镇北王这一代,就只剩下了兄妹二人。老镇北王早年在战场上伤了身子,膝下只得了静乐郡主一女。先帝感念镇北王府一家为大荣朝流过的鲜血,没有勉强老镇北王过继,而是允了静乐郡主招赘,后来生下了楚元辰。
按理说,楚元辰应该是镇北王世孙,但老镇北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为他请封为了世子,先帝偏偏还允了,于是,就这么叫开了。
四年前,北燕倾举国之力,突袭北疆,来势汹汹,老镇北王以身殉国。
当时,楚元辰不过十六岁,就以一己之力扛起整个北疆军,死守大荣北境。
这一仗打了四年有余,直到今年四月,楚元辰终于大败北燕大军,斩杀了北燕元帅,北燕大军伤亡惨重,丢盔卸甲。在他失踪前,更是一连拿下北燕七城。
楚元辰如今生死未卜,镇北王府短时间里肯定没有心思来顾太后莫名其妙的赐的这桩婚事。
盛兮颜记得那本“小说”里写着,镇北王世子死在了北燕的战场上。
在镇北王世子死后,镇北王府也在短短的五年里彻底倾覆,此后,大荣朝就大厦将倾,不但北燕卷土重来,接连屠戮数城,周围蛮夷也是蠢蠢欲动……
盛兮颜随手把写着“镇北王府”四个字的宣纸揉成了一团,又接着临摹起了字帖,头也不抬地说道:“昔归,你明天陪我出府一趟。”
昔归怔了怔,含笑地应了一声“是”。
大荣朝民风比前朝开化,哪怕像是盛家这般规矩严苛的人家,只要当家主母应允,她们姐妹也是可以出门走动的。
刘氏当然同意,她这几天理账理得焦头烂额,脑子都要炸开了,恨不得盛兮颜有点事做别催得太急,闻言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还笑着说道:“我让孙嬷嬷替你去准备马车,身上的银子够不够?要是不够用,买了什么就让人送来府里,让账房支。你不必急着回来,晚上也不用来请安了。”
有了刘氏的应许,盛兮颜大大方方就出了门。
马车出府后,直奔华上街,在盛兮颜的示意下,停在了街口。
盛兮颜的脸上戴着一方面纱,出来前还特意换了条茜红色的杭稠挑线裙子,挽着双垂髻,戴了一朵银制的珍珠花簪,衬得一双杏眼更加明亮。
她脚步轻盈,看到什么都觉得有意思,恨不得每家店都能逛上一遍。
但总算,盛兮颜还记得出来的目的,随便逛了一会儿后,就去了街边茶馆坐下小歇,又吩咐昔归道:“你去前面的周家老铺替我买两包枣花酥。”
周家老铺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点心铺子,刚刚盛兮颜路过的时候,铺子门前排了好长的队,当时她就有点迈不开步了。
昔归一走,盛兮颜给了小二一个银锞子,让他把雅座给自己留着。
她出了茶馆,直奔街尾的百草堂。
第章
一入百草堂,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见有客来,有伙计招呼道:“姑娘是要抓药还是看诊?”
“抓药。”盛兮颜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绢纸,说道,“这里有三味药,请按我纸上写的方法来炮制。”
自带方子来抓药的客人常见,但连药材怎么炮制都要定制的客人倒是稀罕。
伙计拿过绢纸,上面的药材很常见,就是这炮制的方子和寻常用的不太一样,其中有一味,一般是用烘的,但这里却要求用炒。
伙伴思量着说道:“请姑娘三日后来取。”
盛兮颜付了比市价贵了三倍的银子,就回了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