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昂发觉宁宴安静下来,不由得抬眼去看,然后被他发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宁宁,你哪里不舒服?”
宁宴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低声道:“没事……”
可波昂看他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不安地小声问:“舅舅还在外面,要不我把他叫进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想要往外走。
“别!”
宁宴一把按住他放在桌上的手,顿了顿,又放低音量:“没必要什么事都找他。”
波昂一惊,愣了两秒又坐下:“好……”
“那我叫机器虫给你量体温?”他观察着宁宴的情,犹豫着继续劝,“或者还是和舅舅说一声吧。就算吵架了,也不应该在这时候和他怄气。”
他试图以亲身经历说服宁宴:“小时候我住在老宅,有一次因为和雌祖父闹别扭,中暑了也赌气不告诉他,拖到上吐下泻的地步才被他发现,结果在医院住了一周才恢复。”
宁宴心中乱糟糟的,还在想着方才的事,听着波昂话里话外的意思,刹那间在纷乱的思绪中捕捉到一个线头:“谁?”
波昂一顿,立刻改口:“哈雷尔元帅。”
“对。”宁宴轻轻地吸了口气。
他原本没有任何不适,但此刻忽而感到一阵眩晕。
哈雷尔圈养波昂,视族中雄子为政治联姻的工具。在波昂看来,宁宴和卡洛斯的关系,居然可以这样类比。
卡洛斯也在圈养他吗?
这个想法一出现,脑中混乱的一切豁然有了答案。
早在他还未觉察之时,卡洛斯已经编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逐渐将他与外界隔绝。
宁宴忽然分不清,这是保护还是禁锢,是爱还是牢笼。
第7章
波昂见宁宴又陷入沉默,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一圈,无措地给他倒了杯温水。
宁宴接过水杯,抵在唇边机械地抿了一口,才在他担忧的目光下开口:“波昂,你觉得,卡洛斯是不是也像哈雷尔元帅那样,有意地控制我能够接触到的一切?”
波昂满以为两虫之间只是由于寻常小事而闹出的分歧,万万没想到宁宴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当即慌乱地睁大了眼。
他将这句话消化片刻,才谨慎出声:“元帅为了利益,想要利用我和皇室联姻。但舅舅可是把你当作雄主的,更舍不得伤害你。”
“不是这个意思,”宁宴却摇摇头,斟酌着字句,试图描述出自己觉察到的异常,“卡洛斯最近把我看得很严,甚至还干涉我的工作。今天早上的部门会议,他没有告知我,就直接替我向埃德加组长推掉了。”
“我觉得……他的占有欲有点强。”
他最终还是没有用上太激进的词,怕吓着波昂。
“啊,舅舅居然擅作主张!确实过分,难怪惹你生气了。”波昂露出恍然大悟的色,“可能是他表示关心的方式错了?军雌行事总是太过直接,不懂得和缓。”
大概是宁宴的面色看着太苍白,让波昂误解了因果关系。但他的话倒是将宁宴引向一个从未想过的方向:“……是这样吗?”
“是的吧,”波昂自己也没接触过几个家虫以外的军雌,在脑中搜罗一圈,只得拿其他虫的经历举例,“我的朋友前不久去约会,回来后和我诉苦,那个和他约会的虫特别不会说话,送的礼物也很一言难尽。军雌就是这样不解风情。”
闻言,宁宴没有再接话。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片刻后放下水杯,站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
波昂是卡洛斯的外甥,虽然意在开解自己,但终归下意识地替卡洛斯说话。而且,同为雄虫,他们俩在这里聊上半天,也未必说得清卡洛斯的动机。
关上门后,宁宴转头望向镜中,发觉自己的脸白得像纸一样,双唇同样泛白,也难怪波昂担心。
他抬手用力揉了揉双颊,将薄薄的皮肤挤压出几分血色,看上去不至于太过憔悴。
他撑着洗手池的台面,点开终端。
白果的消息界面中,和科尔的聊天记录已经停滞在一个月前。宁宴盯着对方的系统默认头像看了片刻,发出一条消息。
宁宁:“科尔叔叔,可以找你聊一聊吗?”
科尔已经很久没有上线。宁宴其实并不寄希望于他能够回复,但心中难免存着一线期待。
再不济,当作树洞,聊以梳理思绪也好。
没想到,聊天框中很快弹出回复,居然是秒回。
科尔:“当然可以。宁宁,发生什么了?”
科尔的口吻依旧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言语中丝毫没有因为长久的断联而显得生分。宁宴看着这条最新消息,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心中一阵酸涩。
宁宁:“我和卡洛斯吵架了。”
打完这行字,宁宴轻轻抿了一下唇。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面对可靠的长辈,终于找到倾诉的出口。
他心中积攒着无数不安,本就脆弱的情绪再次被放大,忍不住絮絮地说个不停。
宁宁:“他干涉我工作上的事情,还不征求我的意见。我让他解释原因,他虽然马上让步道歉,但没有做出实质性的变化,只是在敷衍。”
宁宁:“更让我害怕的是,我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他的照顾,习惯了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他的存在。我原以为是自己太依赖他,但仔细一想,他正在试图限制我的日常交际和行动。”
宁宁:“是我的错觉吗?卡洛斯正在慢慢地把我和外界隔离开来。就像贵族对待族中雄虫那样,表面上百依百顺、千宠万爱,实则是将雄虫拘束在一隅之地。”
宁宴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地发出,很快占满整个屏幕。虽然科尔一直没有发来消息,但宁宴知道他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