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行器后,他并没有在办公大厦前停留,而是继续往深处走。
军部依然处于戒严状态,但此处的守卫比别处更为森严。每行几步,就会出现一名警卫,身形岿然不动,融进沉沉夜色之中。
隐隐红点在暗处闪烁,全角摄像头监控着每一处角落。
卡洛斯通过重重关卡,走入一间地下建筑。浓郁的血腥味铺面而来。
不同于此前封闭室中带着潮热气息的铁锈味,这里的气息森冷刺鼻,经年累月的浸染之下,连墙缝中都渗出令虫作呕的味道。若非长期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军雌,骤然闯入这里,恐怕当即就会被空气中弥漫的味道熏得胃部翻山倒海。
刺目灯光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一队军雌守在入口处,其中一名出列行礼,低声向卡洛斯道:“上将,已经押入重刑室两天了,只等您的吩咐。”
卡洛斯颔首,并未多言,示意军雌带路。
空荡的走廊中回荡着两道脚步声。越往里走,光线越暗,血腥味越发浓重。
行至一间封闭的单虫牢房前,军雌停了下来。
卡洛斯走进一旁的审讯室,片刻后,另一头的房门开启,贝尔双手受缚,被方才的警卫押进来。他身上穿的还是在s-90时的着装,经过几次审讯后,早已变成破烂的布条,布满斑斑血迹,堪堪能够蔽体。
审讯室被一道坚固的铁栏隔为两部分。重刑室中不乏攻击性极强的军雌,哪怕经受重型、身负镣铐,也没能被磨灭桀骜本性,试图攻击负责审讯的军雌。
贝并未佩戴抑能颈环。没有精力的亚雌在军雌面前,堪称手无缚鸡之力。
警卫将贝尔按在那一头的座位上,便退出了房间。审讯室内,只剩下卡洛斯和贝尔隔着一道铁栏对上视线。
在s-90的战场上,斩杀休伯格后,卡洛斯并未恋战。精海内的巨浪几乎有淹没理智之势,伴随而来的是精海深处的剧痛。卡洛斯强忍着血液中汹涌的暴虐欲,自半空俯冲而下,径直闯入s-90的地下堡垒,找到监.禁室内试图以逸待劳的贝尔,将他敲晕了丢给身后的属下关押。
贝尔受卡洛斯之名在休伯格身侧潜伏期间,始终令行禁止。卡洛斯也曾对他保持长期的监控,但受到的都是对方忠心耿耿的证明。直到这次随休伯格离开中央星系的行动,其他属下难以被插进叛军队伍,贝尔便成为唯一的内部消息来源。
贝尔的倒戈确实令卡洛斯始料未及。若非他强行将精力实体化,终止那场鏖战,贝尔的图谋有可能真的会变成现实。
虫族将忠诚奉为最珍重之事,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背叛。
但这不是卡洛斯在胜负还未分晓之时就离开战场、急于劫走贝尔的原因。
休伯格的叛乱,根本上是因为他早就包藏反心。但如果没有贝尔的唆使,这场变故不会来得这么快。
虽然局势几经变化,但如果贝尔落到有心虫手中,以他如今疯魔的状态,必然会尽数交代事发前卡洛斯的布局。
卡洛斯身为平叛主将,叛军背后却藏着他的影子。这样的事实说出去,想必要让帝国上下将他奉为战的雌虫们大跌眼镜,更是会让虫帝收回对第三军的信任。
而能够保证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让贝尔永远闭嘴。
审讯室内,贝尔也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命运。卡洛斯还未开口,他便率先冷哼出声:“成王败寇,要杀就杀。”
从前,贝尔的言行一向循规蹈矩,不论面对卡洛斯还是休伯格,都保持谨小慎微的模样,完全契合亚雌的性格特征。但和两名军雌先后撕破脸后,他如同换了个虫,隐藏在平庸无常表象下的野心尽显。
卡洛斯的情无波无澜,既没有遭受背叛和算计后的愤怒,也没有坐拥胜果的得意。
横在审讯室中央的铁栏忽地移动起来,露出可供一虫通行的空间。卡洛斯迈步,站到贝尔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要说是贝尔这样身受重伤的亚雌,哪怕是帝国最为凶残的重刑犯,在卡洛斯面前也只有引颈受戮的份。他没有刻意释放精力威压,但随着他的靠近,贝尔的脊背却仿佛受到千钧之压,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
分明在s-90上,贝尔在昏迷前看到的卡洛斯,已经是一副半虫化的模样。可他如今的状态,显然已经摆脱了精力反噬的困扰。
“s-200和s-20中,总共有七名贝尔家族余孽。他们和你一样,祖父辈都是几百年前的漏网之鱼。”卡洛斯并未在意贝尔的态度,平铺直述地复述着贝尔的原计划,“你企图利用休伯格除掉我,然后挟持休伯格,煽动两军供你所用。”
说到这里,卡洛斯话语微顿,红瞳中染上些许不解:“是什么让你认为,仅靠七名甚至没有够到校级的军雌,就能鼓动两个守备星的军队转变立场?”
贝尔冷冷道:“想要重振家族,我只能选择这种方式。”
“贝尔家族已经成为历史,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无谓的挣扎。贪心不足蛇吞象,你若是就此隐姓埋名,以新的身份往上爬,还能在军部谋取一席之地。”
“‘贪心不足’?”贝尔骤然嗤笑出声,“卡洛斯上将,从你的口中说出这种话,是不是过于可笑了?你们军雌可是最为贪婪的生物。”
他眼中嘲讽的笑意逐渐放大:“如果不是因为贪婪,你就不会铤而走险,让我怂恿休伯格举兵;休伯格也不会放着继承虫的位置不要,直接谋反。”
“就算贝尔家族荣光不复,就此消亡,但总会有下一个贝尔出现。如今虫帝如此忌惮哈雷尔,不就是担心重蹈几百年前的覆辙?”他话头一转,状若癫狂,眼底色却亮得可怖,“卡洛斯上将,将s-200和s-20收入囊中之后,盛权在握的感觉如何?”
卡洛斯语调淡淡:“慎言,‘贪婪是背向虫的罪恶’。”*
这是帝国的一句俚语,已经流传近千年。
贝尔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虫?”
听到亚雌用轻蔑的语气说出这个词,卡洛斯眉心微蹙,对方却一刻不停地继续道:“虫凭什么至高无上?虫帝凭什么就是虫意志的继承?所谓的虫,不过是皇室编织的谎言,却把无数虫骗得团团转!一生被虚无缥缈的虫驱使,到头来却从未得到过任何来自虫的施舍!”
贝尔激动得面色发红,额角青筋鼓起,如痴如狂:“我族辉煌百年,靠的是筹谋与杀戮,如今沦落凋零,也只是因为棋差一着,而并非虫之谕!”
卡洛斯从未将希望寄于任何或是虫的垂怜,但也对虫心怀敬意。见贝尔越发言行无状,一副精错乱的模样,卡洛斯不欲多言,抽身往外走。
贝尔色狰狞:“如今贝尔消亡,式微的哈雷尔也逃不开这个结局。你以为自己离开哈雷尔,转头去当虫帝的走狗,就能成为最终的赢家吗?不过是下一个贝尔罢了!”
卡洛斯仿若未闻,按键令外面的警卫进来处理贝尔,以免自己沾染太重的血腥气。
解决完这件最为紧要的事,他还要赶回家守着雄虫。
警卫收到命令,推门而入时,正听到审讯室内的贝尔冲着卡洛斯的背影发出嘶哑的诅咒。
“你同样逃不开被野心侵蚀的下场!现在拥有的一切,军权、金钱,还有帮助你度过这次精力暴动的雄虫——迟早有一天,都会因为无尽的贪婪而失去!”
不知被哪一句话触及底线,卡洛斯的色倏而冷下来。
他猛地转身,经过警卫身侧时,以对方反应不及的速度夺走背后的震波枪,稳稳抬起手臂,对着贝尔的眉心扣动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