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秋红可不知道亲妈的愿望,否则一定会把白眼翻到天上去,就这种兄弟,别说走动了,她多看一眼都嫌晦气!
姐妹俩说话间,小米粥咕噜咕噜地开了,姜秋红舀半勺热汤滚一滚碗底,倒掉后磕两个?鸡蛋,重新舀汤打散,再用盘子扣住,放在炉子边温着。
她妈身体太差,吃不进多少?东西,米油泼鸡蛋有营养,凑合喝点儿?,吃多少?算多少?。
姜冬月则把奶粉搅拌均匀,等没那么烫了,泡两个?圆墩墩的鸡蛋糕,端到床边把林巧英扶起来,一勺一勺慢慢喂,“妈,咱先垫垫肚子,待会儿?再吃饭。”
林巧英配合地张嘴,直到吃不下才摇头:“饱了咳咳咳!”
姜冬月忙拍背喂水,等林巧英缓过?来,给她换了个?热水袋偎着,然后收起碗勺,摆桌子准备吃饭。
照顾病人是个?辛苦活儿?,她和姐姐必须吃饱,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
就这样坚持到腊月二十八,除了高明来过?两次,唐墨每天跑一趟,或送点东西,或帮忙干这干那,姜春林三?家谁都没来过?。
搁以往姜秋红必要去村里找熟人唠唠,痛骂三?个?无良兄弟,但短短几?天林巧英的身体每况愈下,有时候甚至意识模糊认不清人,需要往肚里灌药吊命,所以姜秋红根本没精力做别的,直到中午出门倒垃圾,看见邻居新出嫁的闺女回娘家,才猛地一拍大?腿:“糟糕,把春妮给忘了!
春妮是林巧英最后生?的女儿?,因为当时家里太穷养不起,送到山沟里托给一户绝嗣的老太太,甭管条件咋样能捡条命。
姜秋红往那边送过?几?次粮食,来往略多些,姜冬月只见过?这个?妹妹两次,一次是老太太过?身,一次是春妮结婚,算算约莫十几?年了。
“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出发。”姜秋红边说边摘钥匙,“管她来不来呢,咱妈这种大?事得跟春妮招呼一声。”
说完骑电动车走了,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姜冬月:“……”
她在原地待立片刻,余光瞥到巷子口有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立马扭身去家里拿扫帚和对?联,比划着往门框两侧贴。
还没怎么动作?,那身影已挺直腰背,一溜烟儿?拐弯了。
呵,良心黑透的狗东西,早晚遭报应……姜冬月呸了一口,从?兜里摸出透明宽胶带,三?下五除二把对?联贴齐整,又匆匆将天地对?、仓官、灶王爷等码贴上,还往林巧英挨着的那面墙贴了个?红彤彤的“身体健康”和小福字。
她当然明白姜春林偷偷摸摸的瞧一眼是什?么意思,不外乎快过?年了,盼着亲妈早死早了,顶好?能在除夕之前发丧,啥都不耽误。
她偏不能趁了狗东西的意!
她今天二十八贴对?联,明天二十九包饺子,后天还要迎新年放鞭炮呐!
姜冬月压着气进屋剁白菜,隔三?十分钟就给林巧英翻个?身,防止她一个?姿势太久了难受。
剁碎的大?白菜挤干汁水,姜冬月又开始剁姜末,顺手切几?片放案板角落,留着泡红糖水。
正要起锅炸粉条,林巧英喘着气问道:“秋红去哪儿?啦?”
姜冬月忙凑近点,大?声说道:“姐姐去买东西了!明天上供!”
人心易变,何况春妮从?小没养在家里,她不敢贸贸然说出来,怕勾起林巧英的伤心事,便扯了个?借口。
林巧英自然听不出来,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被闺女扶着喂了点儿?奶粉和鸡蛋羹,闭上眼睛睡着了。
姜冬月心头发酸,干脆不停地干活儿?,万幸姜秋红赶傍晚顺利回来,并?附带了好?消息:“春妮有了,b超是个?男娃,她想初二过?来,坐亲戚家汽车,稳当。”
要说姜春妮也是命苦,自幼亲妈不在身边,男方家也没公?婆,成婚后怀孕了没发现,不小心就流产了。
因为身子没有养利落,这么多年一直没动静,千盼万盼地总算又有好?消息了。
姐妹俩都挺高兴,林巧英也跟着露出了笑意:“好?,我妮儿?有孩子啦……”
她最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话没说完就想阖眼,姜秋红忙握住她的手:“妈,你?坚持住啊!春妮初二就来看你?,回娘家!”
林巧英费力地动动嘴:“等、等咳咳……二。”
意思是等到大?年初二。
姜秋红:“对?!咱得等一等,过?个?团圆年!”
气死姓姜的不孝子孙,叫他们插香不冒烟,烧纸不起火,在魏村名声烂大?街!
揣着点儿?报复心思,姜秋红特意买了三?千响的鞭炮,除夕守岁到十二点,立刻用竹竿挑了这串鞭炮,挂在梯子上噼里啪啦地炸响。
浅灰色烟气混着香烛味儿?飘散开来,躺在床上的林巧英忽然睁开眼,嘴里迷糊不清地说话。
姜冬月在她旁边和衣守着,仔细听了会儿?才听清她在问是不是过?年,急忙道:“过?年啦!今年是蛇年,我们都在家里过?年呢!”
林巧英:“蛇年……我、我多少?岁了?”
姜冬月凑到她耳边:“七、十、一、岁。妈,你?今年七十一啦!”
林巧英胸口缓慢起伏着,似是想说什?么,但很快又闭眼睡过?去了。
这一睡直到第二天十点多方醒,走街串巷拜年的人大?部分已经各回各家,只有小孩们在外面呼朋引伴地玩闹。
“初几?了?”林巧英侧躺着,眼明显比前阵子清明,”是不是初二了?”
姜冬月摇摇头:“今天初一,明天是初二。” 林巧英:“春林他们、拜年了吗?”
“没,那个?王——”姜秋红话说半截,突地变了脸色,“王、往这边走呢,应该快到了吧。”
说着冲姜冬月猛打眼色,让她兑温水拿毛巾,“你?找找咱妈那身新衣裳,我给咱妈洗洗脸,梳拢头发。”
“?!”姜冬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脸颊血色尽褪,游魂般走来走去,手脚都不自觉微微发颤。
然而林巧英异常平静,整饬一番后让闺女把自己挪到椅子上坐着,举两面镜子前后照,看到脑后发髻顺顺溜溜地没歪,高兴地笑了笑:“大?年初一,有个?过?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