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人的笑容,翁星也对他温和笑笑,眼眸里?如映水光。
踩着凉鞋高跟往前走,老人嘱咐的话留在身后,“闺女嘞,莫靠海太近,注意安全!”
灯塔一点一点具象化变得清晰,灰色的砖瓦,洁白的尖顶,海浪拍打礁石,水洁白到透亮。
沙砾没入脚趾,凉丝丝的。
走到海边,海水拍着脚背,唰一下远去,翁星很平静,她安静地在那看了许久的海,后面脚腕酸痛时起?身,一阵海风吹散了旁边杂草丛里的一堆灰,一张烧了一半的纸片贴吹到她裙摆上。
翁星拾起?,发现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一袭红裙,迎着海风,长发被吹散,松弛肆意的美。
发丝贴在脸颊上,伸手勾了缕头发,目光移到那张脸上,照片脸部被烧了一半,只剩下脸的一侧。
但翁星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双眼睛,漂亮勾人的狐狸眼,成熟了,添了清冷不容的孤傲感。
是章诗寻。
风把照片吹到背面,一行铅印的黑色小字露出来。
诗妍,《血梅》主演,曾获白玉兰奖,离影后一步之距,20xx年7月日自杀于榆海近海。
我的姑娘,愿你死可与爱同?眠,来生仍是我的偶像。
—你的盐,小懒兔儿
第49章 编号
七年前。
七月初, 阴雨连绵,榆海进入漫长潮湿的雨季。
柏油路上?水流没及小腿,路边榆树枝桠断折,空气中漂浮着微小的草木絮屑, 萤火虫深黑色的翅膀在雨水中被冲湿, 贴在冰冷的路面上爬行。
翁星的手机号码成了空号, 拨打过去永远是无休止的忙音,企鹅微信也早被拉黑,悄无声息离去,只留下一个拨通不及十秒钟的通话记录。
那?天他?正在和温翊君一起在他家里,商量拟定最后的减刑裁决文书, 拟备提起二次上?诉。
手臂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结痂的血痕足有十公分长,深度没进肉里两厘米, 骨头还是完好的, 但能看见腐烂的白肉。
周佑天挥着库克力反曲刀砍了一刀, 正好砍在左臂上?,一瞬间, 剧烈的疼痛几乎使人麻木。
那?晚,周佑天张帆何惜玥一行人从夜场逃跑出来, 被陈星烈带的人堵在巷子里, 争取到最后逮捕他?们的时间。
一场混战,雨水和着血水,冰冷的墙皮冰冷的垃圾车,月光皎皎清冷, 痛苦和嘶吼中,周佑天抽出了砍刀, 而后毫不留情地一刀砍在他的左臂上。
用尽全力?拖延,警察来时,劈落周佑天的砍刀,亮色闪电划过天际,映亮少年锋利苍白面容,黑发湿透,一束一束往下滴水。
垂着受伤的左手,血珠从修长指尖滚落,滴了一路,他亲自送周佑天上了警车,背脊清瘦笔直,毫不闪躲地直视那?疯狂狠厉的目光,轻轻张了张嘴唇,他?低低道:“结束了。”
是夜,他?被送到医院,缝针裹纱布,在高考前两天里一个人待在雪白阴冷的病房里计数时间。
那?两天的考试他?还是去了,为了心?中无法湮没的理想和曾和她许下的承诺。
穿着长袖卫衣遮住伤口,强忍着手臂的剧痛,他?写完了六科试卷,其中语文作文留下空白,字数很多的大题也都放弃。
冷汗涔涔,伤口剧烈疼痛,高考结果出来,47,市区一千多名?,排在她之后很多。
但这分数足够他去军校,所以也本不该有遗憾的。
可是最后一切努力仍然成了徒劳。
陆行?之放弃上?诉,判刑维持初审宣判结果,他?由榆海公安看守所移交给榆海近郊监狱。
那?天下了大雨,世界漆黑一片,海浪翻涌倾覆,陈星烈去见了他转狱之前的最后一面。
隔着冰冷铁门,曾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戴上镣铐,穿上?深色囚衣,眼底的光芒黯淡,他?轻轻开口:“就这样了哥,我认,我不后悔。”
“你去过自己的人生吧,这一个多月,上?诉和律师状案提陈都是你找的,你帮我很多了。”
“谢谢你。”
手臂伤口隐隐作痛,指尖冰凉,陈星烈垂了点?眉眼,扯了扯唇角,低回:“等你出来,我带你赢。”
转身离开,一时别阔好多年光阴。
第二天,榆海海军军报刊登讣告,上?尉陈砚之,在执行代号蛟龙的深海浮潜任务时遭遇低压气旋,舱底破裂,发动机爆炸,舰艇损毁,一舰三人皆壮烈牺牲,葬身深海,尸骨无存。
打捞起的部分机身残骸已经只余手掌大小碎块,被收放进海军基地陈列室,他?最敬爱的表哥名字永远定格成一帧铅字幻影记录在档案室里。
档案封存,名?字抹去,惟余他的述职编号:07
他?此生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留下的痕迹少得可怜,如浮草微末,轻轻一吹就没了影子。
那?半个月,对?于陈星烈来说如同炼狱,他?长久地被遗忘在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自己从小到大信仰的表哥以身殉国,自己的高考志愿填报表被人抢去。
楚凝云和陈津滕观点出一致,此刻站在同一阵营,以对?他?好的名?义,抹去了那?报告表上?海军军校志愿,他?们将?他?锁在房里冷静,禁止他?接触网络和所有有关陈砚之的一切消息。
手臂结痂的伤口崩裂,血珠沿着裂口往下掉,灌胧发炎,他?高烧不退,疼到在黑暗中蜷曲,拿刀子一刀一刀的往左臂上?扎,以自残来获取片刻解脱的痛快。
房间外在商定陈砚之的葬礼,大伯陈睦洲和妻子夏珊在一具空荡的棺材前落泪,夏珊哭得眼睛几乎睁不开,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