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忧外患之下,越贵妃手持传位诏书,宣布太子楚怀安乃皇室正统,即刻继位。
终于坐上了那个位置,楚怀安第一件事就是差人护送北离六皇子北上。时局变换太快,萧廷风一时摸不着头脑,若不是最后从太和殿内出来宣旨的人是越贵妃,只怕都要怀疑那下毒之人就是楚怀安了,临走时,他还是问出了心中疑问:“怀安,你父皇薨逝,究竟是何内情?”
到处传北离使臣刺杀南梁皇帝,传播谣言之人背后目的一是杀了南梁皇帝,二则是挑拨两国关系,萧廷风不是傻子,脚趾头想想便知有自己那帮兄弟的手笔。只是他想不通,南梁皇帝最后见的人是越贵妃,按理说,越贵妃大有机会为自己儿子修改遗诏篡位窃国,可谁曾想,最后她把自己儿子远放边关打仗去了。
对于父皇身死一事,从越贵妃走出寝殿时,楚怀安便已猜到几分,可他选择了沉默,不去追究此事,大抵也有他的私心在,“沉疴旧疾发作罢了。”他随口遮掩过去。
萧廷风盯着他若有所思,最后只是笑,“那我走了,误会一场,也叫你那三皇弟下手轻些,待我回朝,自然会平复这场战乱。”有他和楚怀安在,南北必不会再起战事。
只是这话到底是说早了。
目送萧廷风的背影消失于城门,萧元月眼眶微红,从今往后,她就是象征两邦和平的月妃娘娘了,没有来由的有些难过,她转眸去看楚怀安,企图寻一丝安慰,“陛下……”
楚怀安只淡淡嗯了声,转身离开,徒留萧元月一人立于城墙之上,咬碎了牙。
就在楚怀安走后不久,几个鬼祟之人扮做寻常百姓潜入城中,沈禹州一刻也不想等了,他身着玄衣,头戴斗笠,背靠城墙,很快程英便从城中快步走出,左右环顾后才走到他跟前,“准备好了,南阳王军已经踏上入京的官道了,不出两日,就能杀进上京城。”
末了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这是宫里的月妃娘娘拖属下带给您的。”
沈禹州眉梢微挑,他与北离九公主似乎并无交集,若没记错,她与他的六皇兄都是站楚怀安的,“她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秘密潜伏上京,自认为藏得极好,没想到却被一个帝王妃子察觉到行踪。
程英垂下脑袋,“是属下昨日在宫中探查消息时……不慎暴露了。”沈禹州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冷着脸说:“拿去烧了。”
“殿下不看一眼吗?”
沈禹州依旧是懒洋洋倚着城墙的动作,目光却陡然凌厉,射向不远处,一直在偷偷观察的萧元月不由心跳加速,他发现她了?
男人只是翘起嘴角,漫不经心里藏着一丝残忍,“我知道她什么意思,不必看了。”弹指间,他当着萧元月的面将她的亲笔书信震碎,化作齑粉。
城楼上萧元月脸色骤变,当场气得拂袖而去,可意外的是,夜里他身边的程英却出现在她宫里,“你们是疯了吗?被抓到一次还敢夜闯后宫?”她小心观察四周,合上门窗。
程英面无表情,“殿下说了,是娘娘邀我等前来的,殿下不方便出面,便让属下来与娘娘详谈接下来的合作之事。”
“他看都没看过,如何确信本宫是要与他合作?而不是……告发他。”显然是还记恨白日里沈禹州的举动。程英仍是冷硬的语气答道:“殿下也说了,娘娘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站在谁身边能得到更多好处。”
“我的选择难道就不可以是当今陛下么?”尽管被人说穿,萧元月还是慢条斯理着说:“他已封本宫为月妃,除了那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林宝珠,偌大后宫尽数在我掌控之中,我为何要冒险与他合作?”
“娘娘最初的确是装作心仪楚怀安,可是娘娘你知道的,除了嫔妃之位,他给不了更多。”程英顿了顿,接着道:“当然,最重要的是,你与北离六皇子本就不是一条心。”萧廷风与楚怀安皆是行君子之道,来日萧廷风登基,南梁与北离的确可以迎来太平盛世,可这太平盛世却不是萧元月要的。
“他知道的还不少。”萧元月一甩袖子坐在贵妃椅上,“就告诉他,两日后本宫会与他里应外合,行个方便之门,可是,本宫也有条件。”
程英木着脸:“娘娘但说无妨。”
萧元月微扬下颌,一字一顿,“我要他事成之后,封我做皇后。”
*
林宝珠苏醒时,全然不知今夕何夕,只觉浑身虚弱无力,就连下榻时双腿都是软的,她摔在地上,总觉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发生过什么大事,好不容易挪到门口,门依旧是锁着的,外头还有两个守卫。
“放我出去……”她声音极其虚弱,外头守卫坚定拒绝,“郡主,您就别为难我们了,若是放了您……殿下必不会放了我们。”
林宝珠靠在门板上,无奈地闭了闭眼,用着最后一点力气敲门,“我身子弱,眼下怕是……怕是不行了,还请转告沈禹州……”
侍卫当即变了脸色,其中一人推搡着另一人,“快去禀报殿下。”那人也不敢耽搁,飞也似的跑出去,剩下一人犹豫再三,反敲门问:“郡主?”
林宝珠实在没有力气回应,守卫又接连敲了几下,甚至附耳去听,呼吸声都快听不见了,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顾不上旁的开锁推门,就在他进屋之际,一只鼓凳从后面袭来,直击后脑勺,那侍卫连挣扎都不曾有,直接晕了过去。
林宝珠生平头一回做这种事,做起来意外的顺手,她丢开鼓凳,跨过那守卫跑出去,四周果然再没别的守卫了,她刚被锁起来时,附近总有侍卫巡逻,昼夜不息地盯梢,可现在这里只留了两个守卫,想来沈禹州又在酝酿什么阴谋,才会调走这么多人手。
她不识路,只能根据地上人踩出的痕迹前行,直至傍晚,终于走出竹林,出了竹林,周围的一切开始熟悉起来。
沈禹州真的胆大啊,居然就藏在皇城之下。
往常这个时候城门口总是人来人往,行人络绎不绝,到了傍晚,更有繁华夜市,可今日的金雀大街上却是寂静又空荡,偌大的上京俨然像座空城。
深秋时节,更深露重,林宝珠按下心底的慌乱,踩着厚重的凉气亦步亦趋,朝皇城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到了玄武门下,漆黑的天渐渐飘起了溟濛细雨,地上雨水汇聚流淌,很快便濯湿她足下的浅色并蒂莲花绣鞋,颜色暗淡了几分。
隐隐有些粘稠。
她不敢去看,身上银红刻丝福纹素软缎石榴裙被风卷起,寒意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刺骨的冷,洁白莹润的额却渗出汗珠。
她这一路,一个人也没遇见,说不清是恐惧或是焦灼,此刻她脑海里闪过的都是楚怀安,一想到他,就忍不住低头颤着牙啜泣:“怀安哥哥……”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实在太害怕了,路边丢了只还燃着芯火的宫灯,那抹微弱火光在此刻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林宝珠就提着那盏灯,越靠近太和殿,远处隐隐绰绰的喊杀声越发清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肃杀之气,已然预告了那宫门后是何等血腥。
昔日在此值守的禁军不见踪影,静悄悄的,林宝珠茫然了一瞬,裙裾越过门槛的刹那,白嫩如葱根的指节颤抖,宫灯坠地,噗呲一声,灭了。
前方宫殿的匾额被一刀斩落,残破的半截摇摇欲坠,血色覆盖在洁白萤石砌成的大殿内,沉沉夜幕里,厮杀声遍布,到处都是扭曲蜿蜒的殷红血迹,宛若人间炼狱。
林宝珠终于知道,那一路覆在鞋履上粘稠之物究竟是什么,恶心感再压抑不住,胃里一阵翻涌,她捂着嘴想躲开,可膝盖软绵绵的,腿方迈开,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摔去,这一摔正巧摔在尸堆前,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瞪着眼,死死盯着她。
林宝珠惨叫出声,跌跌撞撞朝前跑,可她又能躲哪里去呢?险险避开迎头劈来的刀,旁边不知是谁的鲜血又喷溅而出,霎时浸湿她的衣衫,雪白小脸也染上了血珠,她忍着不敢哭,刀光剑影中,一眼便捕捉到大殿上浑身是血的楚怀安。
“怀安哥哥!”她的声音立时又淹没在厮杀声中。
大殿之上,楚怀安耳根微动,是宝珠,宝珠回来了,只是那刚浮上眸底的喜意很快又淡了下去,他望着面前同样浑身浴血的男人,“皇位之争,我兴许赢不了你,但是……你同样输的一塌糊涂。”
沈禹州眯着眼,他最讨厌别人威胁,手中长刀顺着他的心意,开始嗡鸣震颤,渴望再饮一壶血。
不远处林宝珠张口大呼:“不要——”可是已然来不及了,只见对峙双方皆是身形一动,待残影消散后,她只看到沈禹州手握的长刀深深刺进了楚怀安的胸口。
楚怀安背对着林宝珠,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朝沈禹州笑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