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无法舒展,他以窘迫的姿势坐在塑料椅上,“所有事情,都是我做错,我知道现在对你道歉,你会觉得太迟——”
“半年多了,你只能想出这个程度吗?”
丁昭打断他。自己不是父,没必要听别人迟到的忏悔。他平静道:“你以前总说我笨,但程诺文,说到感情,你真是弱智。”
他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看向对面的人。
“你还是不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
两人相对。程诺文逐渐收起情绪,他默然,紧紧闭着嘴,一字不发。丁昭轻轻叹气,问你还吃吗,不吃我打包了,然后喊来老板,说帮我结账,再给我两个打包盒。
收拾完,丁昭说我先走了,现在这个点还有地铁坐,你刚说你开车?早点回吧,再晚高架封路了。
普通同事的对话,再无半句关怀。
老板来擦桌子,顺便收走未开的啤酒。他见程诺文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刚想抬高声音赶人,却见这位穿着三件套下苍蝇馆子、情始终淡淡的客人屈起手,一头埋进双臂之间,让他莫名想起街上看到过的那些面对红绿灯发愣的小孩。迷路了,兜兜转转找不到该往哪个路口,就蹲下,抱着膝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
心口决堤时,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拥有过再失去,不如从来不要拥有。
第4章 坏教训(3)
丁昭回家时经过二楼,敲两下门,想看郝思加在不在。
等了半分钟,里面仍旧没有反应。他往楼上走,发信息问对方:你没事吧?
uee比稿时期,郝思加罕见熬夜。丁昭问他干嘛加班加那么狠,朋友摘下耳机,怪他,说还不是你?其他的创意我才懒得打磨那么多次。
再补一句,不想回家。
白睿德那部轿跑有段时间没开到他们楼下了,偶尔问起,郝思加露出厌烦的色,让丁昭别再提那个人的名字。
又吵架了?
分了。
过去几次冷战,郝思加嘴上把白睿德鞭笞得体无完肤,也从不赌气用“分手”二字,这个词在他的字典里属于违禁用语,不会轻易甩出。
看来是场世纪大战,丁昭没有追问。郝思加身子骨不算强壮,需要稳定的睡眠来保持充分休息,这也是他不加班的原因之一。这次难得熬夜,身体承受不住,好几天前就开始咳嗽,上班咳得撕心裂肺,大家听见都心抖。
kte说我放你假,你赶紧去看病。
郝思加不听劝,坚持上班,到今天实在撑不住了,提早回去休息。
丁昭到家,刚脱外套,郝思加回复来了:难受。
他立马下楼。丁昭有一把郝思加家的备用钥匙,开门后,发现郝思加趴在地上,尸体一样,吓得他上去连连摇人。
“快说话!别吓我啊!”
“头晕……晕……你别摇了……”
郝思加眼睛睁开一条缝,气若游丝。丁昭一摸他额头,不得了,烧得很厉害。
找件衣服裹住郝思加,丁昭打上车去附近医院。秋天感冒多发,半夜急诊人山人海。预诊台护士给郝思加量体温,一看,已破三十九度大关,赶他们去发热门诊。
丁昭给郝思加在等候区找个位置,拿着他的医保卡去挂号,队伍长得转两个弯。每隔一分钟,他就发条信息给郝思加,以免他又晕倒。
等缴完挂号费,回去找郝思加,对方裹紧衣服,蜷缩在座位上,嘴里倒吸气,见到丁昭就说冷。
记忆中有个身影与他重叠。丁昭走到郝思加边上,看他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犹豫问,“要不要替你和白睿德说一声?”
“说个屁。”
郝思加面露嫌恶,提到这三个字,他恢复半分力气,哑着声音用来骂人:“一个招呼不打就跑去出差,肯定在国外玩得起劲,找来有什么用,他要能下一秒出现,我名字倒写——咳咳咳。”
行了行了,你先别开口了。丁昭拍拍他后背,思来想去,还是偷偷给白睿德发一条信息。有次对方来找郝思加,人不在,上五楼敲丁昭的门,客气说我留个联系方式给你,如果思加以后遇上什么事情,嘴硬不肯找我的话,请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信息发出,直到丁昭陪郝思加验完血,仍旧没有回复。
不是说第一时间通知你吗?丁昭心中跟着责怪。玩得起劲,不是好人。
排队又半小时,轮到医生接诊,看过郝思加的验血报告,说白细胞太高,是细菌感染导致的高热,要想好得快,建议吊水。随即刷刷开了输液单子。
两人在输液室转了好几圈,才轮上一个空位。丁昭搬个板凳坐在郝思加面前,对方看看他,“你回去吧,不用陪我。”
“来都来了,回家我也睡不着。”
郝思加哼一声,粗着声音问:“你今晚是不是和程诺文去吃饭了?”
“嗯,就吃了一个钟头。”
“他和你说什么了?三跪九叩要和你复合?”
“和我说对不起。”
郝思加有点吃力地翻个白眼,“蠢死他得了,还不如三跪九叩。”
丁昭没接话。搬家那次,程诺文的道歉很勉强,从心里挤点愧疚给他。这一次,努力多挤了一点,性质还是一样:他的道歉是为了让自己好过。
工作上,程诺文总是思路明确,没用的歉别道,关键是解决问题。换到感情领域,他却意识不到。老天有时真是公平,哪边给多了,另一边就必然收回些。
郝思加挂水有四袋之多,全是液体抗生素,一小时过去,堪堪吊完三分之一。他眼皮打架,中途睡着了,头一歪,露出脖颈间一枚黑色项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等发现时,已经安然围在那里。
丁昭手机亮起,白睿德回复了:刚落地,谢谢,立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