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遍地尸骸。
地上的尸体压根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活像是被野兽撕裂了,四肢躯体头颅,全都是分开的,一眼望去竟无一具全尸。男女老少,竟无法分辨具体有多少。
未散的冤魂凄凄地哭着,而在村中老树下,一口煨着火的血锅旁,身穿麻衣的妇人抱着怀里枯瘦的婴儿。
“小宝别怕,小宝别怕……”她哼唱着安魂曲,手轻轻拍打着已经没气的孩子。
解方澄叹了口气,踏过布满尸骸的土地。
“柳叶春,你杀害无辜者三百四十七人,杀孽太重,已无再入轮回的机会。”
柳叶春抬起头。
她一双眼睛已经泛白,脸上有被啃噬过的伤痕,脖颈处也有血痕。
“无辜者?”
雾气中,厉鬼的发出了桀笑,四周冤魂的哭声大震。
“无辜……他们有什么无辜的?!”
今年大旱,田中颗粒无收,农户们一开始省吃俭用,听说城里马上要开仓放粮,大家这才固守在村里,等着那口救命的粮食。
但等啊等,等到家中的余粮没有了,等到唯一的一条河都干了,等到山上的树皮都啃光了,村里已经有饿死的人了,城门依旧紧闭着。
柳叶春的兄长在城里开店,偷偷给她传了消息。
朝廷的救济粮早就到了,但先供给了城里不缺粮的富户,用来卖钱发财。
兄长念着她刚生了孩子,省吃俭用地从牙缝里省了两口吃的给她。
柳叶春拿着这珍贵的口粮,商量着要和当家的一起逃往别的地方。
谁也没想到,晚上刚入夜,旁边邻家的妇人便哭着找上门来。
“我家老大老二都饿死了,当家的也死了,全家人就剩下我跟我儿子,他饿得直啃自己的手。我给他喂我的血我的肉也行啊,可我身上也没什么能给他吃的了。”
两户人家以前关系很好,柳叶春是头胎生子,这位大嫂不知道帮了多少忙。
她心软,终于还是从自己的行李中给她匀了一口饭。
对方满心欢喜地走了,柳叶春原以为自己这是做了一件好事。
但她没想到,半夜时分,一家人昏昏沉沉睡着之后,几道人影偷偷溜了进来。
眼见着放着粮食的行囊被柳叶春的丈夫牢牢压在脑袋下,这帮人原本只想偷了粮就走的,此时一不做二不休,手起刀落,将他的脑袋割了下来。
血液喷到柳叶春脸上,她终于醒了过来。
可又有什么用?
已经太久没吃过一顿饱饭的她压根没有力气,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乡里乡亲们的脸,此时这一张张脸上写满了陌生的贪婪和杀意。
他们抢了粮食,又犹豫了一下,要将丈夫的尸体搬走。
柳叶春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村里只要有人死了,总有一些人家会吃上肉。
她想哭,但她身上已经没有了能哭出来的水分。
她在这间布满血腥味的屋子里抱着小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到天亮的。
天亮之后,柳叶春挣扎着爬起来,要去找隔壁的嫂子。
但等她出了门,村里的几个青壮年正从邻家出来,抬出了两具尸体。
昨天隔壁家的嫂子不是头一个找到的柳叶春,她哭着敲了不知多少家的门。
可现在谁家又有一口多余的粮食能匀给她?
直到她求到了柳叶春这儿,原本哭哭啼啼的女人也不哭了,没多久,家里似乎还点上了柴火。
谁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柳叶春瘫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村里的族老带着人来了。
他们觉得柳叶春既然能匀出一口粮给别人,那他们家说不定还有别的粮食。
可实际上她哪有别的而粮食?城里的兄长都是省下来的一口给的她。
搜家搜不到后,柳叶春被吊在了村里的树上,鞭子打下来,明明那么疼,她双眼木讷,也叫不出声。
眼见着这么一个“粮库”放在眼前却吃不到,族老干脆叫人将她的孩子拿了出来。
一见到自己的孩子,柳叶春不停地求饶,沙哑着声音叫喊着,可是无济于事。
这帮乡亲们,他们支起了锅,烧开了水,在一个母亲面前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煮熟。
柳叶春知道自己应该已经死了。
她“看着”自己眼眶里流下血泪,嘴巴因为哭喊辱骂而撕裂,“看着”她死不瞑目地终于从树上被放下来。
也“看着”自己,被放进了煮熟了她的孩子的那一锅汤里。
火焰旺盛,锅中盛满汤水,一对曾经好心的母子死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