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人讚许道:"真乖。"
九月的北疆景緻单调辽阔,好像怎么走都是一成不变,像是原地踏步一般让旅人更容易精疲乏。
一队五千骑兵骑着河汗马,在昼转夜的紫蓝苍穹下搭营休息,成乔是这队犬戎军的首领,长期在边境与中原人交集来往让这些外族士兵都会几句简单的中原话,一个士兵将路上抓来的农人跟小孩丢在帐棚外搭柴煮肉汤。
这些游骑兵很习惯在路上抓北疆农民来帮忙部队拉马、驾车、煮饭整理卫生等杂事,通常七天到三十天,事后会给一些馒头乾粮打发他们,当然他们是不能拒绝的。
农人蹲在地上用勺子搅着肉汤,小孩似乎只会木着脸呆呆的听命行事,既不害怕也不哭闹不喊累。
农人还是安慰他道:"没事的,不要怕,这些犬戎兵跟鬼方兵常这样,等他们攻击发起前一个时辰就会把我们放走了,他们也不想我们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是吧?"
小孩正伸长脖子想看汤里面的羊肉碎肉熟了没,也不回话道:"上面还有血。"
农人道:"是啊!这没熟不能吃,吃了要坏肚子,诺!这块熟的吃吃看!给!"
小孩刚要伸手去拿,背后就一阵疼痛整个人往前跌下土坡,喷起黄沙四溅。
农人连忙放下勺子站起身慌乱道:"阿鹰!你做甚打一个小孩子?"
踢小孩下去的鬼方士兵带着看新事物的表情道:"谁让他要先吃军粮?下令开动了吗?"
农人不想理他,侧身滑下土坡扶起小孩问道:"摔坏没有?"
小孩还是木脸没表情的拍拍下摆,摇头。
农人抱起孩子检查他身体,靠近他耳畔低声道:"没事,见到榷辛狼叔给你出气。"
小孩点点头也不知听懂没。
鬼方士兵露出白牙叫道:"说什么话!来不给我滚上来,下贱的中原人!"
农人一手揽住小孩道:"就来了,官爷不要紧张这一马平川的我们能跑去哪?"
鬼方士兵道:"什么马?这里有什么吗?"
农人心里念一声:"没文化真可怕!"
脸上陪笑道:"小的是说这里没地方躲,黑漆漆的很可怕。"
鬼方士兵指了指木桩系着战马的位置,缓慢想着字辞道:"晚上把马的毛梳一梳,然后睡觉。"
农人道:"是!"
这个士兵是整队游骑兵中原话讲得最好的,成乔在主指挥帐议事完就带着几个高阶将士走出来巡视部队,农人跟小孩在给马匹梳鬃毛,小孩蹲在大人旁边玩马蹄铁,农人道:"要注意不要站在马的后方,一开始接近马时要先伸手给他闻一闻,马跟人一样会怕生,上马要站在左侧,那是马蹄铁,不会痛的,这样可以减少马蹄磨损像是给人指甲上一层保护漆。"
成乔等人经过他们,那农人似乎有机会就慢慢的教导孩子,说话与速比平常慢且清晰,成乔想到家中的两个幼子,看到他们互动忍不住用生疏的中原话道:"中原的爹跟我们就是不一样,很有爱心。"
其他的陪同将士说的犬戎话应和,刚刚鬼方士兵被拉来当翻译,道:"报告将军,这两个中原人是在萨尔河西岸附近抓到的,让他们帮忙做战前准备。"
成乔道:"嗯,这小孩穿着有点像祁连山那边的野蛮人。"
农人心想:"半斤八两还真好意思说。"
左侧的大鬍子将士用犬戎话道:"榷辛狼的部队一定想不到我们已经日夜赶到萨尔河上游,天一亮从上往下给他们好看!"
成乔跟一狗票将士离开农人身边,小孩靠在木桩边上手还握着韁绳,农人将他抱起来还在稻草堆上,脱下外衫给小孩盖好,同时他怀中发出微微金光。
农人幕天席地的枕着手看满天星空,旁边马匹站着不再摆尾,小孩缩在草堆上好梦正酣。
要在大雪封山前赶到崑崙山哪!老顾前几天说他伤得很重,漫天佛保佑千万别死,要是他死了我……
那肯定是柳问麒的锅!
一天到晚追着我不放!跟华研那小丫头片子一样,跟个女人似的小心眼,半年了到底都不放过我。
农人睡了一会儿,到了拂晓前听着月夜中一声鹰啼,笑了笑。
贺北军副官王鐸红着眼,一夜未眠的在军帐中踱步,旁边的年轻军师道:"王副官别再走圈了,真闹心。"
王鐸不高兴道:"范白我就不明白了,将军为何坚持要拂晓出击?从萨尔河沿途经过两狼山脉,下有河谷要穿越,成乔的游骑兵再快也不可能比我军先抵达阵地!"
军师范白似乎睡睡醒醒,发丝落在前额,因为趴在桌面睡的关係右颊压的红红,双眼带着血丝道:"有情报指出成乔游骑兵转换阵地,他们只带了五千兵马赶路,所有錙重火炮装备都安置在萨尔河下游的辅助阵地,把两个阵地临时对调,打算做旋风攻击。"
王鐸副官脸色很差道:"这到底是哪来的情报?"
军师范白道:"我的好长官你今晚已经问第十八遍了,我也回答十八遍了,我不知道啊!真的!"
两人相对无语时,军帐外一声号角响起-
"所有人立即着装,准备上马至攻击发起线就位!"
声声号角,昏暗中簌簌沙沙穿上甲冑、戴兜鍪、系护腰护腕、脚踏军靴翻上战马的士兵们,动作迅捷俐落,训练有素。
辽阔的北疆地平线列队是专注整肃的贺北军,王鐸副官一旁是坐在战车上纶巾羽扇军师范白。
王鐸抬眼望着一片寧静中静止的成乔军帐顶道:"联络官就位!"
一道鹰啼划过天际-
王鐸远远看到一点人影正急速往成乔熟睡的军营飞驰前进。
"贺北军左军听令!"
"飞豹闪电!"
"贺北军右军听令!"
"虎威震天!"
"贺北军全军听令!"
"忠义驃悍!永远忠诚!"
小孩看到天空爆出火光,他揉揉眼睛看到农人将他护在厚实的臂弯下,鬼方兵跟犬戎兵开始吼叫,战马嘶鸣、兵器碰撞出、尖锐之声是车轮在地上磨擦、刀砍进肉里的剁剁声等等,耳膜犹如被炸开火破,小孩看到农人嘴唇一开一闔再说着什么,他茫然地与他对视,接着一支钢箭从熊熊烈焰中窜出往小孩后背射去!
泥土不断被炸开,小孩鼻息都是土地的湿润跟黄沙磨着舌尖。
农人满脸汗水黄沙,将小孩遮在自己身下,小孩看不到他的面容,成乔勒马挥刀,旁边的士兵保护着他准备衝出去,钢箭乱飞沙石-
农人下巴抵在小孩毡帽上,眼不在是委靡不振,随着星火往外烧开他眼中仿若盛开一场绝美无比的筵席!
小孩瞬间被他拉起来,一道烈焰冲天爆出震耳欲聋的轰然大响-
两边鬼方士兵如浪潮不断往两侧退去,有的被强劲的暴风震开,有的被陈重的枪尖扫下马,火仍在燃烧高温把空气扭曲却看到另一头之人。
小孩不解地看着农人毫不畏惧的挺立在谎乱奔走的士兵战马中,四周都是刀光剑雨,刀锋的光反射在小孩脸上,他不知所措往农人身侧缩了缩。
农人拍拍下摆的破旧衣角,站立那块敌方退得一乾二净的空地上,张开手臂仰头大笑道:"哈哈哈欢迎贺北军大驾光临!贺忘笙这杯酒我敬你!"
语毕,伸手一挥凭空出现一个大酒瓮,刀锋擦过酒瓮底削到他上半身时,小孩反应不过来呆在原地,成乔脸因愤怒皱在一起,农人头一低躲过攻击抬手在那沉重冰冷的刀锋上一弹,成乔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噹!
整柄刀应声化成四段落在土里!
农人脸上发生变化,身形逐渐拉高脸上皱纹退去,小孩还在呆望,农人一脚踹晕成乔,一脚踩在他背上哗啦啦大口灌入烈酒。
在吵杂的鬼方语犬戎语中,箭雨落下却怎么都打不到农人身边,他身边形成一道无形的保护圈,烈火燃烧整座联营,小孩看到旁边倒下的士兵,旗桿断成两半塌在他脚边,一阵苍茫的狼啸响起-
透明的酒夜体洒落,全身被火烤的满身大汗,地平线上出现酒红色的劲装,银铁甲亮如白昼,腰间古朴的镇北剑,那人策马往农人的方向狂奔随着越拉越近,马上之人五官深邃,一头黑发整齐的梳成髻,鲜红发带随风飘扬,一枚代表王权的五爪龙团珮掛在他颈部跳上跳下-
"不可能……是榷辛狼!怎么可能!"
"榷辛狼!快撤!全军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