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恶的是,此人十多年来占据长公主的位子,骗了先帝后和整个大越,计谋败露后仍不知悔改!竟然妄想谋害真正的殿下!实在是蛇蝎心肠!”
年轻的官员沉不住气,站出来咬牙切齿地大声斥道。
此言一出,本就喧闹的朝堂更加如同滚油沸腾般,指责咒骂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个个面红耳赤、愤慨激昂,手指头恨不得指到自己脸上来。
黎观月看着这群人,谩骂的声音太大太多,嘈杂地往耳里灌,嗡嗡扰扰像烦人的蝇虫。
“都给本宫闭嘴!”
眼眸一厉,她再也忍不住怒喝出声,眼扫视过面前众人,群臣霎时一静,长公主曾经的赫赫威名与手段浮现在心头,积留的畏惧让一些人讪讪地住了嘴。
她抬起头看着望向殿上冕旒龙袍的黎重岩,动动嘴唇轻轻道:“皇弟……”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出声打断:“阿姐慎言。”
他居高临下地瞧着她,脸上一丝笑意都无,眉眼里透露出三分冷淡。
“朕还唤你一声阿姐,是念着旧日情分,可你终究不是皇家人,无需向朕求情。”
黎观月被那漠然的眼冷得一怔,沉默了良久,苦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为我定了罪……那个南瑜的来历你清楚吗?就这么轻信流言。”
她又转向站在群臣中始终未发一言的人——她的青梅竹马、挚友和悄悄恋慕的人。
当初奉旨查处、关押她入天牢,也是向她保证一定会查明真相、还她清白的大理寺卿靳纵。
——她最后的期望。
黎观月望着他,话音慢慢的,似是从唇齿间一字一字迸发,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冀:“靳纵,你不说话吗?你不是去查了吗?你也认为我欺君瞒上、妄图谋逆吗?”
这话一出,朝堂慢慢安静下来,高位上的黎重岩半眯起了眼睛,殿前宋栖眼暗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随即落到了靳纵身上。
他一身青色长袍,剑眉星目、眉飞入鬓,本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此刻却眉心紧皱、面沉如水、沉默不言地看着黎观月。
他们年少相识、青梅竹马,并肩经历过太多事情,是黎观月可以放心将软肋交付的伙伴,是她无视君臣关系的挚友,同样也是最铁面无私的刑部侍郎。
像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黎观月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心里升腾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沉默了许久,移开眼,靳纵说话了。
他一开口,黎观月就笑了,一直憋着的眼泪也随之掉下来。
他说:“观月,认罪吧,不要再做无所谓的挣扎了。”
大局已定。
龙椅上的黎重岩看着眼前的女子,眼中划过一丝复杂,可想到过去她种种行为,他闭了闭眼,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你虽然怀有不轨之心,但念在旧日情分和过去十几年的苦劳,朕会赦免你所有的刑罚,但从此以后,你将被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再进入京畿,而你既然不是真正的长公主,今后便不准冠以‘黎’姓,改换姓氏‘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黎观月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心里仿佛漏了一个洞,呼呼灌着冷风,吹得她手脚冰冷发麻。
这场所谓审问,其实根本就是直接给她定罪的,贬为庶民、改姓、驱逐出京,剥夺掉她所有曾经作为“长公主”的尊荣罢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两更!
第4章 身死魂消
黎重岩的话音落下,黎观月却只想讽刺地笑。
她垂眸沉默良久,在周遭群臣已经窃窃私语时抬起头,看着黎重岩,平静地开口:“阿岩,我只最后问你一句话,南瑜说你早在很久之前就瞒着我去找了她,这件事是真的吗?”
黎重岩一愣,随机偏开了眼,顿了一下,才慢慢道:“那流言刚起时,我是不信的……可事实容不得我不信,你的长相不仅与黎氏皇族不像,甚至连我看母后留下的画像中,你也无半点相像之处。”
只凭这一点?黎观月匪夷所思,黎重岩看了她一眼,又补充道:“南瑜从小长于医谷中,据查她自小被谷主收养,耳垂有红痣,身上也有圆形的胎记……曾服侍过母后的宫女证实,母后耳垂也有红痣,而朕身上则有圆形胎记。”
他深吸一口气,道:“可这些,你都没有。从知道这些开始,为防止你被揭露身份后恼羞成怒,我才装作不知情,联合丞相瞒过你。”
他语气低沉,说这话时竟然有点于心不忍,毕竟黎观月是他曾经相依为命十几年的“阿姐”,可当身侧的南瑜向他投来目光时,黎重岩又坚定起来。
他真正的姐姐流落民间数十年,受尽苦楚,还曾与黎观月发生过冲突受尽羞辱,他只是将原本错给黎观月的尊荣、身份拿回来还给南瑜而已。
黎观月听了这个理由只觉得荒唐可笑,她失望地看向黎重岩,慢慢说:“自你幼时起母后病重无暇顾及,我夜夜守在你榻边,父皇仙去,你根基不稳,我退掉婚约,三请当世大儒入朝,朝中党争你身为皇帝难以调和,我争做白脸,得罪人的事全由我来做,骂名全由我来担……你却是这样回报我。”
先是将她引至陷阱,伪造谋逆的罪证,又将她关到天牢,说是权宜之计,却趁她不在时,立刻接手、瓦解了她的全部势力,这还不够,还要否定她的血脉身份,要赶尽杀绝!
她悲哀至极,朝堂上因她的话一片寂静,黎重岩眼闪动,却并不答话。殿前一直沉默的丞相宋栖这时却开口了:
“你屡次从陛下手中夺权,几次三番利用我等臣子打压异己,凡有不从,便起暗害之心,已有谋逆之嫌。更何况,谋害真正的殿下,罪大恶极,陛下此次让你在朝堂辩白已是仁慈之举,黎观月,你就不要再抵赖了!”
黎观月循声看过去,对方凝眉敛眸,色淡然,一派义正言辞。
她一手提拔的状元郎宋栖,当年还只是个琼林宴上因母亲身份低微而受人折辱的少年,接管她手中势力位极人臣后,尽心培养变成了处心积虑的利用、处理暗害他的人变成了折辱文人风骨、利用权力打压异己……
苦笑着摇摇头,最信任的人联手背叛她,计划做得这般详细周密、不留退路,她便是想要翻身,此时也是无解。
看清这些人的嘴脸,黎观月反而平静下来了,她看向一直在一旁却没出声的南瑜,道:“赝品终归是赝品,你想抢我的身份、过长公主的日子,还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南瑜,我等你支撑不起这份荣光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