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当亚伯踏进了酒吧里的时候,他才没有了那种不耐烦的感觉,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却是地上层的日常。
在亚伯脱下口罩坐到了贯性的位子上后,他立刻向吧檯的酒保要了一杯调酒,接着才恢復了以往从容不迫还有点放荡不羈的样子,在他喝下了一口酒之后,缓慢的让酒精充满了整个呼吸道,藉此遮掩掉那些沉闷空气所残留的气味。
「今天的空气很糟糕,对吧。」酒保看了亚伯一眼笑着说道,他很清楚这个来自上层的客人肯定很不习惯这些。
「环境署的还没有来净化吗?」这时亚伯问着。
环境署一直监控着整个环境的污染状况,每当地上层的污染快到临界值时,他们就会派人来做净化处理,将这块土地控制在还能居住的范围内。
「环境署?还早得很呢!现在只是黄色警戒的临界值而已,要到红色警戒他们才会派人来处理,况且是因为这几天是能源厂排放废料的日子,在加上早上下了一场雨把悬浮物都往地下带了,所以空气才会这么的糟,有可能过个几天就会比较好了。」
当酒保正对着亚伯解释时,酒吧的门铃再次的响了起来,从门外走进来的是莱斯特那张冷清的脸,在看见莱斯特进来的瞬间,酒保很识趣的在桌上放了一杯莱斯特常点的酒,接着便退了开来留给两人一点空间,对于这两人的关係酒保显然很清楚,所以他也不多做打扰。
就在莱斯特坐上了他的位子时,他摇晃了一下桌上的酒杯,然后才递到了嘴边浅浅的喝了一口,每当莱斯特这么做的时候,亚伯大概可以猜的出来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心情不好的话需要我安慰你吗?」亚伯说的曖昧,边举起手来跟酒保点了两杯烈酒。
「没什么,不需要。」莱斯特喝完手上的调酒后冷淡的说着,语句似乎还带点酒精的味道让人有些心痒。
「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告诉我。」这时亚伯说的不是客套话,如果是莱斯特的话他不介意多卖一点人情,但这时候的亚伯并不清楚莱斯特是为了什么在烦恼,也许如果他在当时就明白的话,大概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这时的莱斯特对于亚伯类似示好的话并没有多做回应,对此亚伯也很熟悉,但就在亚伯以为话题结束了准备要前去旅馆时,莱斯特却看向了酒吧的窗外,像是盯着空气中的悬浮粒子问着。
「上层…是怎么样的地方?」
似乎是没预料到莱斯特会这么问的亚伯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莱斯特对这类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毕竟他是一个能住在地下层却跑到地上层的人,这让亚伯稍微沉思了一下后回答着。
「中心的地方盖满大楼,楼层越高的话越浮夸,通常在商业中心的外侧会有一些公园或者是自然景观的保护区,现在我住的小区公园里的枫树正好开成了一片红,早上衬着阳光看起来倒是蛮别致的。」
「听起来很漂亮,红色的枫叶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有些鬼使差的,在莱斯特说完,亚伯立刻从他的光脑里找出了他家公园的枫树照片,在过往的他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就算只是一张公园照片也有可能透露出他的讯息,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莱斯特的模样,他却突然很想让他看看枫叶是什么样子。
当亚伯把枫树的照片从光脑里叫出来之后,只投射在只有莱斯特能看见的角度,在看见枫叶的照片时莱斯特的绿色眼睛似乎跃动了一下,亚伯说不清那是怎么样的情绪,下意识的他说出了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的话。
「喜欢的话,我带你去看。」
在说这句话的当下,亚伯的心里也愣了一下,带一个地上层的人去到上层,他是在想什么?
一旦他要是这么做了,家族里的长辈大概会气到不行,一般不论他在地上层做些什么,他们可能都不会在乎,因为那是个很好掩埋掉的地方,但是带到上层?那可就不是同个层级的事情了,可亚伯还是问了,这一年以来的好心似乎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而这样的邀请,对于地上层的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但莱斯特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又好像成了那个对上层没有兴趣的样子,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亚伯一眼然后说道。
「我们走吧。」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亚伯确很清楚的要去的是哪里,他并不在意莱斯特没有把他的话摆在心上,反正这也只是一次的间聊,要是莱斯特真的说要去,那么他才会感到困扰,在两人惯例的去到了旅馆的房间时,他们分别沐浴之后就直奔见面的主题,虽然程序都跟过去一样,但今天的莱斯特就是让亚伯觉得有点不太一样,像是有些焦躁的还没等亚伯扩张好就直叫他进来,甚至在完事之后也没有摆出让亚伯赶紧抽离的脸,反而在亚伯退出去前又让亚伯再来一次,直到莱斯特的腰痠痛不已后,他才放弃了继续的想法。
虽然比起过往来说,亚伯在今天吃的更加的饜足了一些,但是他也感受到了莱斯特的怪异,他开始有种莱斯特与他做爱除了像是放空脑袋之外,更让他觉得像是在惩罚自己。
「你有点怪。」在床上亚伯用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口吻问着,右手还微微的抚上了莱斯特的脸颊,带点安抚的味道。
「地下层的秋天不会有枫叶,除了气温的变化之外,剩下的就只有焦黑的土地和骯脏的河流,每个月有那么几天被净化之后,会稍微看得见天空,但很快就又会被染黑了,空气里飘满了悬浮粒子,甚至连雨水都是骯脏的,每当下雨的时候大部分的人只能躲到建筑物里,而那些不得不待在外面的人就得穿上雨衣,但是这里人买得起的雨衣又没什么防御性,各种免疫系统崩溃的疾病在这里很流行,你知道每年因为这种感染死去的人有多少吗?」
这是莱斯特难得说上了最多话的时候,虽然在他的语句里听不见难过的语调,也没有任何的责备,只是很平铺直述的说明一件事情,然而在那种语调当中,亚伯似乎查觉了很微弱的一点思念,那像是在说给谁听的,但那人却不是亚伯。
「你想到上层生活吗?」对于莱斯特的话,亚伯只能想到这样的提问,莱斯特是想到上层生活吗?
「只因为地上层是劳动开发的层,所以这里就没有四季,也没有乾净的天空。」
「世界总是不公平的,莱斯特,这里并不存在公平的世界。」
「但是我说的不是公平,而是这里没有四季,没有晴朗的天空,只因为这里是地上层所以就不能拥有这些吗?」
「我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莱斯特。」
「那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有想过地上层的问题,这里只是建构你们上层的基底,只要能够存活对你们来说就足够了,所以你们不会去在乎地上的人们想要的是什么。」
「你是想改变地上层吗?」
「如果我说是呢?」
那瞬间亚伯沉默了,他无法回答,想改变地上层,有这么一个想法的,莱斯特并不是第一个人,但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成功过,在没有比亚伯这个上层的人还更清楚的了,因为大多数的人待在底层才能保障上层人的财富与权力,而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有人贫困才有人富有,所以上层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可以扭转他们生活的可能,所以莱斯特所想的事情也许很危险,但那又怎么样,他也不能阻止他或是为他做些什么,况且他们又不是热恋中的情侣,也不是故事里的那种爱的死去活来的主人翁,更不是什么生死相许的关係,他们活在这个现实里,活生生的、血淋淋的,没有那些童话、美好包裹的虚幻,只有一大堆现实筑构的横沟。
「那么我只能奉劝你不要这么做。」
在亚伯说完莱斯特就笑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莱斯特笑,那笑容很美但也很破碎,像是再也拼不成完整的灵魂,像是被撕裂又黏回去的破布娃娃。
「不,亚伯,我没有这么伟大的崇高理想,也不像是你所想的那样想替地上层做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阳光可以穿透这些骯脏的空气,那画面可能很美。」
在听见莱斯特的回答后,亚伯稍微放下了点心来,那一刻他有点说不准自己是怎么样的感觉,这一年来他跟莱斯特就像无数酒吧里欢爱的人群那样,对方会不会惹上麻烦压根与他无关,但他仍是松了一口气,也许这一年来他只是有点无法放手,莱斯特就像是一道难解的谜题,在还没解开以前,他并不想失去而已。
最后这个话题并没有再继续下去,莱斯特只是像往常一样去浴室里做了清理,对待亚伯还是一样的情绪,好像刚才展露出来的都是假像,但亚伯确很清楚,那大概是莱斯特隐藏起来的内心,他并不清楚莱斯特为什么封锁自己,甚至将性爱当做课题,就像是一件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儘管亚伯的疑问很多,一直以来他也一直很乐衷挖掘莱斯特秘的那一面,但这个时候亚伯确也感受到了,莱斯特的内心也许比他所想的复杂,而自己对于莱斯特来说也许比他想的更没有价值的意义。
他们就只是个可以做爱的对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