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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瑾亲王、瑞亲王、信郡王、益郡王于奉先殿敬香后,踏上了东行之路。他们走那日,圣人和太子登城楼相送。
太子吃了风,咳嗽咳得停不下来,圣人心疼的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太子身上,道:“我儿回去吧,随朕去尚元宫歇息。”
太子又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收住,却说:“今儿不打搅父皇了,太子妃亲手做了汤羹等着儿回去呢。”
圣人便不好留了,让张如会一路护送太子回到东宫他才安心。
东宫里虽然一切摆设布局不变,但随着男主人的病情加重,于是这座宫殿也一扫从前的辉煌,变得灰暗了起来。太子妃更是时常落泪,只是不愿在太子面前显露出来,害太子难受罢了。
此时两夫妻对坐而食,太子忽然说:“听说五弟府上有位孺人即将临盆,他那府上正妃有疾,侧妃又是新嫁,他一走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你是做大嫂的,去给弟妹搭把手,别让人伤了五弟的子嗣。”
太子妃没料到太子会吩咐这种后院妇人生子的小事,一时没接上茬。
太子放下羹汤,叹气说:“孤有愧于太子妃,没能让你更进一步。现在大厦将倾,孤总得让你和孩子们多结一段善缘。”
这么说太子妃就懂了,选瑾王确实好过选其他人。她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太子正妃折节相交一个亲王孺人会有失身份,而是一口应下了。
半个月后的某个清晨,施嬷嬷正去藕合苑给杨小满请安呢,顺便看看产房里还缺些什么。自打杨小满的肚子日渐大起来后,施嬷嬷半夜睡觉都不踏实,每日要来藕合苑看三趟才放心。
她走到时,正好赶上杨孺人发动。
苑里的人都乱了,常嬷嬷竭力主持,遣人又是找大夫、稳婆,又是烧水铺炕,她看见施嬷嬷也不客气的指挥起来:“你还愣着干嘛,快去开库房拿老参来给孺人吊气啊!”
“哎!”施嬷嬷跑的比滚得快。
膳房也很有眼力见的送了吃食来,小面做成一口一个的量,汤底清清爽爽,专门做给孺人产前垫肚子攒力气用的。
汤面端上去就让常嬷嬷眼前一亮,试过无毒后送到了杨小满手边。
“雨香我吃不下。”杨小满疼的直哼哼,额头上布满了虚汗,抓着雨香的手不肯撒开。
雨香一手被杨小满抓着,一手不停的给杨小满擦汗,哄道:“不吃怕您一会儿没力气啊,好歹吃两口吧。”
常嬷嬷捧着碗,和雨香两人劝了又劝,终于让杨小满松口吃了半碗面。耳房里稳婆已经布置好产房,请命将杨小满挪过去。
杨小满扶着肚子走了三步,就感觉大腿一湿:“雨香!”
稳婆脸白如缟:“羊水破了,孺人赶快去产房,得在羊水流完前把孩子生下来,不然孩子会憋死在肚子里的。”
这下所有人都急了,常嬷嬷顾不上计较稳婆说话不吉利了,自己上手把杨小满架起带去产房。
千鹤居里,袁昱卿得知杨小满发动,她本想亲自去看看,却听灵晗说杨孺人疑似生产不顺。袁昱卿犹豫了,这要是她去了藕禾苑,杨孺人会不会把难产的事陷害到她头上?
袁昱卿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不露面为好。她把自己这儿的珍品药材全打包给藕禾苑送去,又口谕徐嬷嬷以杨孺人为先,许她便宜行事之权。
她自己则跪在佛室里祈求杨小满平安生女,她不能让她和王爷之间刚萌生的感情蒙上阴影,如果杨氏有事,王爷怀疑是她动的手,那她不知道得花多少时间洗清嫌疑,所以这一胎杨氏必须平安生下来!
但可惜袁昱卿的祈祷并未应验,藕禾苑里四个稳婆手抖如筛,面无血色的对常嬷嬷说:“孺人骨架子太小了,很难把孩子生下来了,这样下去一旦母体力竭,不光是孩子,连大人都会十分凶险,您得有个准备啊。”
常嬷嬷声音喊破了:“什么准备!孺人好好的,你们竟敢咒她!你们接生了那么多个孩子,一定有办法的,快想法子帮孺人把孩子生下来,否则等王爷回来定要灭了你们全家老小!”
稳婆们急得要哭,杀了他们全家也没法子帮孺人生孩子啊。争论片刻后,最角落那个稳婆咬咬牙,站出来说:“用剪子吧!”
第23章 产子(二)
火上烤过的金剪子一拿出来,先把松香、露香两个吓晕过去,王大夫也站不稳了,大喊着:“不能破腹取子,王爷有吩咐先保大再保小!”
他这一喊,把出来接剪刀的稳婆吓得差点没拿稳,连连向王大夫解释道:“不是破腹不是破腹,王大夫这是我们稳婆的手艺,您别管了。”
王大夫完全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把这个稳婆放进屋的,他给满天佛许了十几座金身出去,只求杨孺人能没事,他的全家能保住。
而不巧王大夫那声喊还被守在藕禾苑外的殷管事听见了,殷阙手上办过多少大事,从来都是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人物,独这一回慌了,因为他深知王爷有多看重杨孺人。所以他催促手下快马加鞭给王爷送信,怕王爷赶不回来见心上人最后一面。
一刻钟后,得到消息的太子妃匆匆赶到,坐镇藕禾苑给杨小满守着。她一耳听着产房里的惨叫,一耳听人禀告袁侧妃为了避嫌所以没来藕禾苑,在自己院里为杨孺人祈福。
太子妃心中叹气,知道袁侧妃怕被赖上事,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但还是忍不住叹她所谓避嫌就落了下乘。等来日瑾王回过味来,未必会喜欢袁侧妃今日的谨慎。
但这些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产房里那一个。
太子妃生产过一子二女,所以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她知道稳婆拿剪刀是什么意思。她不顾产房污秽,洗漱后亲自进去,盯着几个稳婆、丫鬟净手净身后才肯让她们去接触杨小满。
口子剪开了,可折腾了这许久,杨小满已经力气散去,连意识都有些涣散,雨香和常嬷嬷求她再使使力气,可她们的声音落在杨小满耳朵里变得好远好远,远得她无法企及。
稳婆们心里明白产妇到了这个地步,基本就是等死了。她们跪下磕头,磕得头破血流,希望磕得越惨,贵人看了能放过她们的家人。
太子妃揪着心,上前握住杨小满垂在床边的手,在杨小满耳边说:“妹子,你家王爷无子,在兄弟间是要吃亏的,圣人也不敢把大业交到一个无嗣的儿子手上啊,你肚子里这孩子,他能帮上瑾王,你得把他生下来。”
能…帮上王爷?这句话回荡在杨小满脑海里,她想起那个事事把自己放在心上的男人,终究缓过来,她得帮上王爷!
杨小满拼了最后一口气,她尖叫,全身发力,指甲抓破木床上的雕花,鬼哭狼嚎的终于把孩子生了下来。
常嬷嬷赶上去把孩子抱出,桂香接手,两人在稳婆的指点下完成了给孩子的清理和包裹。
常嬷嬷大喜,孺人生了个儿子!她回过身要给杨小满报喜,却见孺人生下的床褥都被染成了殷红。
“孺人血崩了!”有个稳婆叫嚷起来,有人在给杨小满压肚子,让她把恶露排出来;有人在想办法给杨小满灌止血的汤药,但却撬不开她的嘴;有人收拾床褥……
可被子垫上去一层就染红一层,血根本止不住。雨香一直守着杨小满,她把孺人当妹妹看,见杨小满小脸惨白的像纸一样,她心里麻麻的,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有眼泪从她脸上一颗颗滚落下来。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太子妃老成能拿主意,吩咐丫鬟把杨小满的衣服给盖好,然后请她带来的御医进来使金针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