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都四周多为山区,出了城,山道纵横交错,数不胜数,若段红凝的马车逃入山林,恐怕就再也寻不到了。
“不太对!”凌芝颜道,“适才益都城里路过的地方,附近皆有桃花杀人魔的抛尸地。”
众人骇然变色:“什么?!”
凌芝颜:“东二区慈航坊环翠巷的污水渠是第?一个受害者的发现地,北四区三坊崇明六街后巷发现了第?五个受害人,北二区三坊阳关?巷的一处荒废仓库是第?六宗,东一区三坊柳叶街是第?四宗、东四坊陌花巷是第?十?宗、北市坊门外是第?十?三宗。”
靳若倒吸凉气,“喂喂喂,太巧了吧?”
林随安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汗都下来了:好家伙!不会吧!
花一棠:“桃花魔的案子?可有在城外的?”
“有!清远桥外七里,一处废弃的农庄中,发现了第?三个受害人,是个农家寡妇。”凌芝颜道。
净门弟子?一惊,忙道,“门主,我知道那个庄子?,我来带路!”
靳若捞起净门弟子?同骑一匹马,旋风似的冲了出去?,那个农庄并不远,纵马狂奔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到了,断墙残壁,荒草遍布,枯死的老槐树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乌鸦,嘎嘎嘎地叫着,犹如哭丧。
门框上挂着残破不堪的门板,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林随安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之前皮西送她和花一棠去?大慈寺的那一辆。
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翻身下马,脚步放轻,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凌芝颜示意众人随他走,溜着墙边走进院门,绕过两处破败的厢房,入了角门,到了后院。
后院里只有一间黑漆漆的祠堂,门板还是完好的,窗棂上挂满了白花花的蜘蛛网。
花一棠脸色惨白,哆里哆嗦将林随安护在了身后,林随安有些无奈,都怕成这?样了,就别打肿脸充胖子?逞英雄了吧。
靳若弓腰垫脚上前,靳若透过窗棂偷看,肩膀突然一颤,抬脚踹开门板。
众人一拥而入,惊呆了。
祠堂贡案前挂着破烂的账幔,已?经看不出颜色,像挂了一堆破抹布。贡案上摆着半截佛像,段红凝直挺挺坐在贡案前方,脖子?歪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双眼暴突,裙摆撕裂,露出一条白生生的大腿,腿根处,是一枚黑红色的桃花烙,空气里散发着一股焦糊腥臭的气味。
段红凝的左侧,放着熬茶用的风炉,炉中炭火尚未熄灭。
花一棠:“人还没走远,快追——”
花一棠后半句话没说出来,林随安薅住他的脖领子?将他甩到了身后,手腕一抖,千净横出半刃,盯着左侧的破落账幔。
账幔后有声音,咔哒、咔哒、咔哒,像什么器具敲着木头,越来越近,一个人低着头绕过账幔,慢悠悠走了出来,左手捧着一个长条木匣,右手捏着一根铁簪,簪头花纹黑乎乎的,能认出来是一朵五瓣桃花,那人在木匣上敲击着簪子?上的碳灰,一边敲一边摇头,“哎呀,太黑了,不好看了——”
是皮西!
凌芝颜怒发冲冠,一个箭步上前,横刀抵住皮西的脖颈,皮西停步,撩起眼皮漫不经心看着众人,“几?位今日?又?是来找段娘子?的吧?真是不巧啊,段娘子?刚刚死了,不能陪几?位聊天了。”
林随安全身发抖,牙根咬出血来,“是你杀了段红凝?!”
皮西:“不然呢,还能有谁?”
凌芝颜:“你是桃花杀人魔?!”
皮西笑容更大,“不然呢,还能是谁?”
“我杀了你!”靳若拔出若净刺向了皮西的心窝,说时?迟那时?快,林随安时?身形一闪抓住了靳若的手,几?乎同一时?间,花一棠喊出了声,“靳若不可!”
靳若双眼赤红,“师父!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就该千刀万剐!”
林随安攥紧发颤的手指,慢慢压下靳若的手臂,摇了摇头。
皮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为何不杀我?!”
花一棠拢袖上前,盯着皮西的脸冷笑一声,“想痛痛快快地死?没那么容易!”
皮西盯着凌芝颜,“你不是一直在找真的桃花魔吗?我就是真的桃花魔!快杀了我啊!”
凌芝颜面色铁青,持刀的手却稳如泰山,“你不是桃花杀人魔。”
“我就是桃花魔!”皮西大吼,“我杀了十?八个人!我有桃花烙!我知道所有桃花魔杀人的地点?!我就是名震唐国?的桃花魔!”
花一棠:“让他闭嘴!”
伍达三下五除二将皮西五花大绑,塞住了他的嘴。
靳若觉出不对劲儿了,“师父,这?到底是——”
林随安没说话,强忍着筋骨的酸痛,走到段红凝身侧,慢慢蹲下身,望进了段红凝的眼睛。
“林随安!!你——”花一棠大惊失色跑了过来,身影和声音仿若一缕烟,倏然散去?了。
林随安再次堕入了黑暗,只不过这?一次,周围并非一片死寂,还有声音,是女?子?——不,应该是女?童的哭声。
她应该是蜷缩在一个非常狭小的地方,有泥土的腥气,还有粪便的臭味,左右两侧有两个人在哭,她自己也在哭,前面还有一个漆黑的影子?,没有哭,似乎在挖着什么东西,嗓音沙哑,能听出也是年?幼的女?童,“快了……快了……快了——”
突然,黑暗里渗入了一丝微弱的光,所有的哭声停了。
她和另外两个人也扑了上去?,一起拼命挖着,前方的土壤越来越松,光越来越清晰,黑暗裂开了,新鲜潮湿的空气涌了进来,她们争先?恐后爬了出去?,筋疲力竭躺在了地上。
高大的枯枝仿佛苍白的利剑指向天空,皎洁的月轮挂在天上,她颤抖着抬起胳膊,看到自己幼小的手指血肉模糊。
身边有人在哭,有人在笑,一声声尖厉撕裂残忍的月色,她扭过头,看到身边躺着三个小女?童,衣不附体,皮肉青紫,一个是金发碧眼的胡人女?童,一个脸圆圆的,看起来只有五六岁,指甲全都磨掉了,只有她在笑。还有一个女?娃半张脸布满了深深的鞭痕,已?经烂了。
风中飘来浓郁的花香,月光下一棵海棠树正在怒放,血一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