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喊出来?,整座大堂的气氛都颇有些尴尬,毕竟前一夜在场众人都亲眼?见识了龙果的威力, 那血肉横飞的场景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咳,这?个嘛——”池太守看了凌芝颜一眼。
凌芝颜色肃凝, 依次展开桌上的四卷卷宗。
“方?仵作对吴氏布行所售卖的青州绣品做了检验, 这?是验物格目,”凌芝颜举起第一份卷宗,“从吴氏布行查封的青州绣品共有一百四十一箱,每箱抽样一份,样品共一百四十一份,所有样品中皆检出龙果的成分。这?些绣品都被龙果的浓缩汁液浸泡过,手掌大小?的绣品, 以火点燃后,人吸入其烟气,相当?于服用?三株龙果的效果。”
池太守倒吸凉气,“这?么厉害?”
凌芝颜点头?, “这?批青州绣品应该是花参军剿灭青州城县龙观之前流出来?的,浓度非常高。至于龙果的危害,昨夜花参军已经详细说过了。”
“不?过是几箱绣品, 能有什么危害?”吴正?礼嗤之以鼻。
凌芝颜眸光骤厉,“此物损身体根基于无形, 后期更能毁人心智,轻则成为行尸走肉,重则爆心而?亡!”
吴正?礼:“一派胡言!来?我布行购买绣品的人不?在少数, 没听说有一个人出现这?种情况,相反的, 大家都说闻了绣品的烟雾,精矍铄,身体康健,有的人多年痼疾都好了大半呢!”
池太守瞪大了眼?,“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吴正?礼冷哼一声,“所谓的危害,想必都是凌司直危言耸听吧!”
池太守迅速看了眼?花一棠。
“既然吴家主不?信,那不?如让我们?做个试验如何?”花一棠似笑非笑道,“将这?一百四十一箱绣品都抬到吴家主的屋子里,每天烧一箱给吴家主闻,看看一百四十一天后吴家主到底是身体康健,还?是爆心而?亡?”
“花参军所言有理,”池太守连连点头?,“如此一来?,谣言便可不?攻自破,吴正?礼,你可愿亲身一试?”
吴正?礼的脸青了,眼?角和嘴角抽动了几下,一声不?吭。
“吴正?礼!”池太守狠狠拍下惊堂木,“你分明早就知道青州绣品中含有龙果之毒,会害人性命!还?不?承认?!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说着,抽出令签就要扔出,就在此时,堂外传来?一声大喝。
“池太守手下留情!”吴正?清疾步奔上大堂,撩袍扑通跪地,“还?请池公?念在吴氏多年博施济众的善行,从轻发落!”
“吴参军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起身。”池太守忙收了令签,“伍捕头?,先将吴参军扶起来?再说。”
吴正?清却是拒绝起身,跪在地上又是一拜,“池太守容禀,青州绣品之事,吴正?礼乃是受歹人蒙蔽,之前并不?知情,好在绣品贩卖时日?不?长?,无人伤亡,未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吴正?清抬起头?,眼?眶通红,“属下求池公?给兄长?留条活路!”
吴正?礼怔怔看着吴正?清,渐渐地,眼?里涌出了泪花,“阿弟……”
池太守色也有些触动,“吴参军所言也有道理,一则此案并未铸成大错,二则,吴参军在府衙任职多年,一直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花参军,凌司直,二位意下如何?”
花一棠长?长?眯起了眼?睛。
喔嚯!林随安算是看明白了,池太守这?是和吴正?清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打算替吴正?礼脱罪呢。
凌芝颜面色愈沉:“池太守此言差矣,青州绣品未在益都造成巨大危害,是因为花参军在剿灭了青州诚县的龙观,斩断了绣品源头?,并非是吴正?礼良心发现。”举起第二卷卷宗,“这?一份是吴氏布行近半年的账簿,从中可以看到,青州绣品一箱进价为三十贯,一箱绣品有五十方?,而?售卖之时,售价为一方?三十贯,售价是进价的五十倍,而?普通绣品,售价一般只高出进价的三成左右。”
凌芝颜举起了第三卷轴书,“这?一份是吴氏布行三年前的账簿,因为经营不?善,常年亏损赤字,布行生意岌岌可危。不?到一年时间,吴氏布行扭亏为盈,正?是因为青州绣品带来?的暴利。吴氏布行乃是吴氏立家之本,盈利与否直接关系到吴家的生死存亡,说吴正?礼对青州绣品一事毫不?知情,被人蒙蔽,完全就是狡辩之词!”
吴正?礼面白如纸,吴正?清噎了噎,“兄长?也只是一时失察——”
凌芝颜眸光骤冷,举起了第四卷卷宗,“此乃吴氏旗下所有布行掌柜的证词,他们?皆亲口承认,售卖青州绣品一事,完全是吴氏家主吴正?礼的授意!”
吴正?礼疯狂拽吴正?清的袖子,吴正?清深吸一口气,“吴正?礼担任吴氏家主期间,曾筹建十五座善堂,收留无家可归的穷苦百姓多达两百多人,每月十五,都在大慈寺施州赠米,为乡亲邻里修桥铺路,与人为善,乡邻有口皆碑,此等德行,乃为益都世家典范,万不?可因为一点小?小?的过失就——”
“《唐律疏议·贼盗律》云:造畜蛊毒为‘十恶罪’之‘不?道’,诸造畜蛊毒,谓合成蛊,堪以害人者?,及教令者?,绞!家人知情不?报者?,流三千里,里正?、坊正?、村正?知情不?报者?,流三千里!”凌芝颜字字掷地有声,“龙果之毒可令人上瘾,难以戒断,若是大肆贩卖,百姓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比蛊毒之害有过之而?无不?及!按律,吴正?礼当?罚没家产,处绞刑!吴正?清身为司兵参军,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当?夺去功名官职,杖一百,流三千里!
满堂死寂,所有衙吏都惊呆了,池太守冷汗森森,吴正?礼面如金纸,吴正?清脸也白了。
喔嚯嚯!凌大帅哥今天杀疯了啊!林随安心道。
靳若竖起大拇指,花一棠老得意了,无奈身在大堂无法嘚瑟摇扇子,憋得只能抖腿。
“凌司直所言有理、有理……”池太守掏出一块帕子擦着脸上的汗,飞快向堂下的吴正?清打眼?色。
“凌司直矫枉过正?了!”吴正?清梗着脖子道,“龙果毕竟不?是蛊毒,不?该以造畜蛊毒罪为标准判罚,若真要类比案例,龙果之效果与五石散类似,当?以此为准才对!”
“对对对,五石散差不?多、差不?多——”池太守急忙就坡下驴,“那就按之前的案例,判吴正?礼缴罚金三百贯,禁足三月,所有布行停业整顿半年,凌司直以为如何?”
凌芝颜的眼?睛都要喷火了,“池太守所判不?合理!”
“凌司直,这?儿毕竟是益都太守府,不?是你大理寺!”吴正?清喝道,“更何况,此案就算移交大理寺重审,也是大理寺卿主断,你只是一个区区的从六品大理寺司直,池太守的决议,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凌芝颜面色铁青,绷紧下巴,缓缓抬手按住了胸口。
林随安立刻反应过来?,踹了花一棠一脚。
凌大帅哥要用?暗御史令!
没有圣人的密旨,启用?暗御史令牌,后续善后工作定然麻烦的要死!赶紧想辙!
“啊呀呀!”花一棠坐直了身体,“池太守说的有道理,凌司直说的也有道理,此案的确不?好判呐!”
池太守一听花一棠这?口气,明显就是来?当?和事老的,当?即大喜,“花参军有何高见?”
花一棠摇了摇头?,“池太守您可莫要为难属下了,属下之前只是青州诚县的县尉,从九品,蒙圣人青眼?有加,擢升为益都司法参军,虽说是连升七级,但现在也只是个从七品,这?堂上哪有属下说话的份儿啊——”
说着,清了清嗓子,朝着池太守噗拉噗拉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说来?也真是巧了,属下在青州办的是龙果的案子,来?了益都又遇到了漏网的龙果,莫非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是说——托圣人的洪福?”
池太守的脸皮狠狠抽动了一下,吴正?清的脸色变了。
林随安心中啧啧:花一棠的言下之意很清楚,他能平步青云,完全是因为侦破龙果一案有功,是圣人的授意!换句话说,龙果的案子,圣人的意思就是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