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三人大汗淋漓瞪着那根不听话的门闩,脸色都不甚好看。
他们将门闩、门板磨出相同的凹槽,按照之前林随安推理的办法从门外闩门,反复实验了十次,全部失败。要么是皮绳滑出凹槽,要么是门闩掉在地上,要么是门闩插不进去,就算有人在屋内指挥动作方位,也没有一次成功。
“不用试了,是我推断错误,”林随安道,“用这个方法做不出密室。”
穆忠愕然,朱达常骇然变色,指着林随安大叫,“原来你才是真凶!”
林随安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这个办法行不通,就剩下一个可能性。”
穆忠:“何意?”
“从门外无法闩门,”林随安合上门板,插好门闩,“那就从门内闩。”
穆忠长大了嘴巴,朱达常噌一下窜出老远,“你你你你要做什么?关门打狗杀人灭口吗?”
穆忠盯着林随安半晌,脸色微微变了,“难道是……”
林随安闭眼,轻轻颔首。
朱达常抱头:“想不到我朱达常一世英名,竟然死得如此不光彩,阿爷、阿娘,我对不住你们呜呜呜——”
林随安拉开门,光影的绚烂洒落在脸上,耀得视线一片澄黄,桂花树叶随风沙沙作响,仿佛罗石川低喃的嗓音: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年中秋圆月,丛桂怒放,郁香扑鼻,蔻儿和满儿顶着两张小泥脸,把藏了好几日的茶釜送给了我,那夜的茶真香啊……】
*
罗蔻被请到内堂的时候,发现穆忠、朱达常和林随安都在,朱县尉表情迷糊,穆队首长吁短叹,最怪的是林随安,一直望着园中的桂花树,眸光悠远,色迷蒙,仿佛正在做一个万分艰难的抉择。
罗蔻一一见礼,有些疑惑,刚刚不良人明明朱县尉说请她和兄长一同前来,为何不见孟满,本想询问,但想起这几日孟满因为分家之事与她多有争执,此时不见反倒松了口气。
不多时,孟满也到了,也是面带疑惑。
“见过朱县尉、穆队首,不知唤我兄妹二人前来有何要事?”
穆忠看向林随安,朱达常咳嗽两声提醒。
林随安似是从梦中惊醒,幽幽目光在罗蔻脸上顿了顿,突然抽刀出鞘,挥刀砍向孟满,众人骇然变色,罗蔻的尖叫卡在嗓子眼还未发出,林随安的刀停了,距离孟满的发髻只有三寸。
孟满坐在地上,面色惊惧,右手撑地,左臂护在额前,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
朱达常倒吸凉气,指着孟满大叫,“他他他他他他……”
“他其实是左撇子。”林随安收刀回鞘,“只是平日里伪装成右利手,但在紧要关头依然惯用左手。”
穆忠恍然,“灵堂上他揍罗六郎的时候,用的也是左手。”
罗蔻:“什么左手右手?这有何意?”
林随安瞥了朱达常一眼,朱达常顿感压力山大,清了清嗓子道,“根据仵作验尸,杀害罗石川的凶手是左撇子,我们一直以为罗宅中只有苏城先是左撇子,未曾想漏了一个……”
“什么意思?”罗蔻声音发抖,“你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满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我听闻日前苏氏派人入南浦县衙,要为苏氏族人正名,还苏氏清白名声。莫不是县衙受不住苏氏的压力,打算找个替死鬼洗白苏城杀人凶手的身份?”
说到这,孟满冷笑一声,“我一个孤儿,未入罗氏族谱,无权无势更无靠山,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做替死鬼吗?为了替高门士族洗刷门楣,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罗蔻满面震惊。
“别听他胡说,苏氏虽有此意,但我可没答应!”朱达常道,“我朱某是南浦县的父母官,怎可为一己之私胡乱诬蔑无辜之人,若说出去,我如何面对家中父母乡里乡亲?!”
“孟郎君说苏城先是凶手,可有证据?”林随安问。
“林娘子问这话可就怪了,”孟满似笑非笑,“当初解开密室之谜的是你,从苏城先窗外搜到铁证的是你,做实苏城先是凶手的人也是你,怎么却问起我证据了?”
“因为苏城先当夜并不在罗宅,而是整夜都待在千度坊。”
孟满面色倏然大变:“你说什么?!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苏城先是外乡人除了罗宅无处可去?还是因为千度坊皆是本地居户,断不会接纳一个陌生人过夜?”
“他住在哪?可有证人?他在千度坊待了整夜做什么?!”
罗蔻:“没错,可有证人?!”
此言一出,穆忠和朱达常都沉默了,一个搓额头,一个摸鼻子,实在不好解释。
孟满冷笑:“果然是你们编造的!”
“苏城先在千度坊有一个情郎名为卫黎,八月十五整夜待在一起,有实证有人证。”
孟满的冷笑僵在了脸上,罗蔻身体剧烈一晃,跪倒在地,朱达常忙过去将罗蔻扶到了坐席上,穆忠颇为不赞同瞪了林随安一眼,林随安无视。
这种事就如发炎的脓包,若不及时挑破放脓,终有一日会酿成大患。
“那日发现罗石川尸身之时,有好几处违和怪异之处,其一,茶器位置和罗石川的摆放方式分毫不差,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当夜罗石川没动过茶器。但风炉中没有任何火炭残留,侍奉罗石川的仆从说,罗石川从不让外人触碰茶器,皆是亲手擦洗料理,且每次煮茶后都会留炭渣持温养炉。”
穆忠:“也就是说有人动过风炉,且这个人不是罗石川。”
朱达常:“可是茶器的摆放方式不是没变吗?”
林随安:“这就是第二种可能,罗石川当夜煮茶款待某人,不料被杀,为消除自己和罗石川喝过茶的痕迹,凶手完美还原了茶器位置。”
朱达常:“我明白了,这个人定是罗石川十分信任和亲近之人!那么就只有罗家娘子和——”
罗蔻怔怔看着孟满,满面不可置信,孟满脸皮乱抖,咬牙切齿道,“若是有心,任何人都能记住茶器的摆放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