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寿命短暂,一些伤痛便会被遗忘得很快。
若非此次柳并舟入都,逼出了潜伏在姚家的妖邪,相当于向世人敲响了一记警钟——“恐怕这些王室后代还会醉生梦死,以为妖怪只是传闻之中,世人杜撰出来的存在而已。”
朱姮蕊性情直爽,说话也荤素不忌、喜怒随心,可她提起这件事时,脸上却罕见的露出哀怜之意。
不过这种情绪只是在她面上出现了瞬间,很快她又换成讥讽之色:
“这些人各个都以为自己就是天之骄子,认为妖邪要祸害的,绝对不可能是自家老祖宗,因此反对开棺。”
‘哼!’她冷笑了一声,故意逗姚守宁:
“上一个如此自信的,还是我的儿子!”
‘噗!’姚守宁顿时被她逗笑,意识到自己这样对世子不太厚道,连忙又双手交叠,捂住了嘴。
不过她一双大眼睛笑弯弯的,仍是看得长公主也跟着勾了勾嘴角,接着才道:
“趁着我儿子今日大殓,便都死皮赖脸缠在这里。”
姚守宁也听清楚了朱姮蕊话中意思,不过她有些好:
“既是不想破坏陵墓,为何不跟皇上请奏呢?”
“皇上?”
朱姮蕊听她这样一说,接连笑了数声,眼既是不屑,又有厌恶之意:
“他跟着陈太微,一心修道成仙,妄图长生不老,哪管朝政、天下、百姓。”
两人并肩而走,长公主在姚守宁面前直言不讳:
“可是朱定琛此人治国不行,抓弄权柄却是玩弄得炉火纯青。”
朝廷之中,共有四大派系,顾党、陆党、楚党及一个刑狱司。
除开刑狱司外,明面上三党对立,相互牵制,可实则长公主与陆无计夫妇是与皇帝真正离心离德。
而顾焕之是启帝的岳父,楚孝通又是启帝当年一手提拨的。
两党表面不和,实则背地里沆瀣一气,都是启帝朱定琛手中的势力。
再加上完全属于启帝的刑狱司,事实上启帝这些年来,将朝内外权势抓得极稳。
他喜怒无常,行事残忍,又有楚孝通、冯振这两条走狗替他办事,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无不闻风而丧胆,又哪里有敢与启帝叫板的勇气?
“他们不敢去跟皇帝说这样的话,便想拱我去当出头的人。”
朱姮蕊本身就是启帝的眼中钉,但她手握十万精兵,当年先帝临去之前,给了她诸多权柄,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启帝已经对她越来越无法容忍。
在这些外地进京的王侯们看来,朱姮蕊有权有势,为人又跋扈,跟皇上本来就不对付,由她出面是最适合的。
到时仇恨既拉不到他们身上,说不定启帝还会碍于朱姮蕊手中的兵力而隐忍。
姚守宁原本对朝中势力、派系不大关注,可此时听长公主这样说来,又觉得这对夫妻处境似是艰难无比。
“那公主怎么办?”
她仰头去看长公主,眼中露出几分担忧,看得朱姮蕊一下心软,伸手来搓她脸:
“哎呀,守宁真的好可爱。”
她感应力敏锐,擅于察觉人家的喜怒之情——换句话说,就是姚守宁共情能力极强,此时的一句安慰令得长公主好感更是倍增。
“要是你是我的女儿就好了。”
“哎呀,公主!”姚守宁被她搓得脸颊通红,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按住她的手,整理自己的头发丝。
“我就看他们闹,反正关我屁事,挖的也不是我的祖坟。”
朱姮蕊笑了笑,任她将自己手拿开,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
就是她敢提议挖自家的坟,恐怕启帝都不敢答应。
“我爹才去世二十八年,才进昭陵没几年呢。”
她说到这里,姚守宁突然想起了一个事!
前些日子,柳并舟才到都姚家那天,逼出了隐匿于苏妙真身上的那道妖蛇之影时,他在召唤儒圣人之前,曾说过一句言咒:大庆启二十九年,南昭儒圣人门下弟子柳并舟,于都兵马司指挥使姚翝府邸,斩杀妖魂!
当时事态混乱,先是妖邪现世,接着儒圣人之影宛如迹一般出现在姚家上空,大家慌成一团,压根儿没有注意过柳并舟话中细节。
姚守宁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可这会儿时过境迁,今日与长公主突然谈话,听她提到先帝去世二十八年,姚守宁才突然惊觉:启帝竟才登位二十八年而已。
如今才大庆二十八年,外祖父当日怎么记成二十九年了?
柳并舟只读书、不入仕,记错也有可能。
说不准正是因为时间记错,所以才使那狐妖当时蒙混过关——亦或当时外祖父受了那狐王蒙蔽。
毕竟陆执说过,狐妖擅长蛊惑人心,隐匿行踪。
她心中想着事,长公主说完,见她沉默不语,色像是若有所思,不由唤了她一声:
“守宁?守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