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候裴洵才回过头,却发现洛青不知何时正撩开床幔,静静隔了大半个房间瞧着他盯着红烛的身影。
直到裴洵转身,他才像是惊醒,手指一松,床幔就放了下来,也隔绝了洛青的情。
裴洵动作僵了下,嘴角的笑意也下意识缓了下来,他脑海里闪过洛青刚刚看过来的模样,他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
裴洵很快恢复面上的情,走过去,撩起床幔探过身,瞧着别对着他躺着洛青:“醒了?可要用早膳?今日怎么醒这么早?”
洛青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半张脸挡在锦被中,有些含糊不清:“不饿。”
他现在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
但裴洵明显不想告诉他,可就这么忍着,也不是他的作风,他想了想,深吸一口气,干脆转身一鼓作气坐起身,结果对上裴洵压根没收回的身形。
他近距离瞧着裴洵近在咫尺的眉眼,平和的、温柔的,仿佛他们当真是一对新婚夫妻,第二天夫君饱含情意望着自己即将共度余生的人。
洛青抿了下唇,到了嘴边的询问却莫名开不了口,他偏过头,又改了口:“我饿了。”
裴洵只当没看到他情绪的转变,洛青不提,他就装作不知道:“好,我去让他们送过来。”
洛青洗漱好随着裴洵去了大殿旁的膳堂,他用膳的时候频频朝裴洵看过去,对方不知道是不是没恢复好,竟然一眼都没看过来。
这样几次下来,他捏着木箸老老实实用膳,想着他失了这么多内力,让他先多吃点,好好补补。
结果这一耽搁,他一整天都没找到机会开口询问,直到晚上重新躺下来,身边的裴洵这次没离开,像是早就知道他想问什么,叹息一声,偏头看过去:“你想问什么,问吧。”
一整天心不在焉的,他都怕他哪天直接平地摔。洛青:“这可是你让我问的。”
裴洵:“嗯。”
洛青:“你为什么骗我?你说没事,可我天快亮的时候去密室,我都看到了!”
他那脸色白得跟鬼一样,哪里像是没事儿的样子。
裴洵早上的时候就猜到他应该是看到了,毕竟洛青藏不住心事,当时所有的反应如今都得到印证,他想了想,到底没瞒着:“的确是出了点问题,但不大。你既然看到了,应该也看到我寻了十位高手替我疗伤,如今我的内力恢复了不少,的确是没任何问题。”
洛青却没被他安抚到:“这一次如此,那下次呢?你这是能恢复不少,但到一半了吗?下一次损耗只会更多,几个月下来,你……还要命吗?”
裴洵摇头:“不是这样算的,我已经派人去寻医,也会尽快配置更好的药。我说过会找到一个平衡的方法,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洛青这次好一会儿没开口,他静静看着裴洵,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裴洵压根不是因为这个孩子,而是不想他死,想不遗余力救他。
可怎么可能?
就算裴洵猜到了,就算裴洵知道当年是自己救了他,可那顶多算是帮了个忙,什么样的救命之恩值得他以命相换?
洛青嗓子有些哑,他好半晌才像是找到自己的声音:“裴洵,这个孩子……就非留不可吗?”
如果真的生下来最后却拿他的命来换,那这孩子在豺狼环绕的世界里没有双亲庇护,他能真的好好活着吗?
裴洵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洛青垂下眼,有些不敢看他:“你说找到医,也许会有办法,我实话跟你说吧,这身体的毒……不会有解药。”
裴洵声音更轻:“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洛青:“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并不是正常人,即使这具身体死了,我也不会真的死亡。如果你只是想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这些时日的庇护,你已经报答过了。裴洵,你已经不欠我什么。我比你更清楚这具身体的情况,如果不是这身体早就已经死了,我压根不可能在这身体里活下来……一生一死,这世上的事本就没有两全。”
裴洵没回答洛青的话,突然问道:“那死后呢,你会在这世上另外一具刚死的身体里复活吗?”
洛青想着干脆骗他,让他放手,可对上裴洵定定望着自己的双眸,他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摇了摇头。好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也许以后刚好碰到这书中世界需要维护,也许选中了他还会回来,如果没有这个机会,他也就再也不会出现。
这次裴洵沉默的时间更长,只是静静看着洛青,让他莫名不知要怎么开口,可再难,他还是说了出来:“你以后……会有别的孩子。”
如果他执着于一个意外的血脉,那完全没必要。
如果是执着于他,更加不可能,他早晚会死,不是这次也是下次。
他们即使分别存活,也只会在不同平行不会有交集的世界,明明裴洵只是一个纸片人,可此刻洛青的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的失落。
这早就超出他的预期,他后悔了,如果早知如此,这个休假不休也罢。
就在洛青以为裴洵会有个决断的时候,突然一只略带凉意的掌心放在他眼睛上,遮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洛青一时间看不清裴洵的情,也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样,只有裴洵很低,却莫名坚持的声音:“可我就要这一个。”
洛青一时间分不清,他说的是孩子,还是他。
他甚至不敢细想。
那晚裴洵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以需要回密室继续闭关为由下了床,洛青睁开眼只看到他离开的身影。
他颓然倒了回去,只能破罐子破摔,只能等,也许只世界真的有隐藏的bug,真的能让裴洵找到能解毒的医。
完婚三天后,洛青和裴洵进宫一趟谢恩,裴洵并提议想带着洛青回宣州府,只是这个提议被敬阳帝以洛青如今怀孕还没满三个月为由给拒了。
洛青和裴洵都清楚这是敬阳帝的说辞,怕是从一开始让裴洵进京都没打算将人放回去。
敬阳帝既然说三个月,那只能等下次月圆之夜过了,到时候也就满了三月,到时候看敬阳帝再怎么找借口,当然这期间也要早做打算。
洛青只信庆王,如今整个京中能帮他们的也只有对方,如果到时候想要离京,只能找庆王帮忙。
接下来半个多月,庆王和裴洵暗地里让人施压,加上裴洵身为宣州王,本来就应该一直待在封地,结果这么久一直没离开的确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