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殊色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便听郎君凑近她道,“娘子不知,即便在东都,娘子的容貌也是惊鸿一瞥的存在。”
两人成亲以来,他从未夸过她,冷不防地听他这样夸赞,心头自然高兴,脸色也微微生了红。
郎君握拳轻咳一声,又低声道:“所以,娘子不需要靠装扮,天生丽质,已压过无数小娘子,至少在为夫眼里,你是最好看的。”
夸人的话都爱听,可过了头,便没那么真实了。
温殊色愣了愣,终于品砸出了一丝不对劲,“郎君这话,我怎么听得都像是在敷衍我呢。”
倒也不全是敷衍,人被逼到了这个份上,只得同小娘子说了实话,尽量好声好气地哄着,“娘子体谅一些,为夫身上银钱不够。”
再好声好气,也没起到半点作用,只见小娘子面露失望,拖出一声“哦——”,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向不远处的绫罗,如同没讨到糖吃的小孩,满眼的不舍。
谢劭看在眼里,如同被当众凌迟。
小娘子陪着他出生入死一场,他却连几身衣裳都置办不起,想起周邝曾经同他说过的那句,苦着自己的媳妇,算什么男人。
活了二十年,从未受过如此打击。
甚至有股冲动,想问问,有何地方可以卖身,想归想,但断然不能自甘堕落,自己这副身子只能留给小娘子。
能怎么办呢,继续哄着小娘子呗,揽住她肩膀,细声细语道:“待会儿给你买个糖人,好吗。”
还好小娘子是个好哄的人,犹豫片刻后点了头,“成。”
长松了一口气,唤来老板,给小娘子量尺寸,先做两身能换洗的,自己去交银钱,让小娘子先去外面等。
免得她看多了,又得不到,更糟心。
温殊色抱着包袱去了门口,等着郎君出来,早听大伯说过,东都不禁宵,夜里如同白昼。如今眼见为实,一点都不假。
新鲜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行人来来往往,瞧完了风光,便又打探起了人,花枝展昭的小娘子无论男女看了都喜欢。
一时伸长了脖子,看着对面高楼内翩翩起舞的歌姬。
正入,视线突然被一辆宝马雕车挡住,急忙仰起头,对面马车上的人碰巧从里掀起了帘子,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温殊色下意识瞥了一眼,视线又匆匆落到了对面的高楼上,色却猛然一顿,忙看向车内的人。
马车往前,车内的女郎也正扭着脖子愣愣地看着她。
鹅蛋脸柳叶眉,五官端庄温婉,不是温家的大娘子温素凝,又是谁。
温殊色怎么也没料到,进城的头一夜,便遇到了温家大娘子。
两人隔着半条街,惊愕地看着彼此,过了好一阵温殊色才过,脱口唤她:“大姐姐?”
原本温素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听到这一声,便知道没有认错,转头忙让车夫停车。
温殊色脚步哒哒地赶了过去,看着温素凝从车上下来,上下把她瞧了一圈,暗自感叹,东都的水土果然养人,气质明显比之前更好了,不由目中生羡,“大姐姐到了东都,越来越好看了。”
可她在温素凝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头一眼不敢认,便是因为她这一身打扮,此时皱紧了眉头,问她:“你怎么来了,二叔呢。”
“在凤城。”
温素凝一愣,“你一个人来的?”
温殊色回头,看向铺子门口,谢劭正好从里走了出来,“喏,同郎君一道来的。”
温素凝眉头皱得更紧了。
谢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东都早闹得沸沸扬扬,谢大爷谋反,把靖王赶出了藩地,虽说陛下还未治罪,但如今的谢家,半条命都悬在了刀口上。
谢家当真出了事,她温殊色还能逃得了?
不仅是她,只怕父亲多少都会被她牵连。
不由想起了自己当初对她的忠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当初我便同你说了,要你离开谢家,卖了宅子同祖母一道来东都,你偏不听。”
温殊色记得,她确实说过,让自己同谢三和离,来东都。
但这有什么冲突吗,她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相反庆幸自己留在了谢家,郎君挺好的,自己也挺好的。
“大伯还好吗。”
温素凝点了下头,不太想多说,从袖筒内掏出荷包,取出二两银子递了过来,“家中的宅子是租来的,地方小,没有多余的房间住,即便是你找上门来,父亲恐怕也帮不上你,我手头的银钱也不多,这些你先拿着。”
自己送了六七年的银钱出去,如今终于收回来了一回,稀罕程度,如同太阳打西边出来。
有钱不要是傻子,温殊色没同她客气,“多谢大姐姐。”
温素凝没再理会她,“你自己多保重吧。”转身上车前到底还是冲他身后的谢邵点了下头,看得出来不是很待见。
谢劭自然也认了出来,那人是温家大娘子。
等马车离开了,才走过去。
本以为看到的会是一张黯然伤的脸,却见小娘子转过身摊开手掌,笑着冲他显摆,“这回不用郎君破费了,我有银子了,自己能买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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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丝毫不受影响,买了糖人,越逛精越好,身旁的郎君却灰头土脸,到了客栈,故意落后几步,同闵章道:“明日你去寻寻,有没有抄书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