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缇婴的手腕,垂着眼,将发带一点点系到她腕上。
缇婴柔软纤细的手落在他干燥的掌中,他身上的气息环着她,让她心里又开始发昏,生出许多不知缘由的畏惧、慌张。
洞中静得针落可闻。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手背。
浮云一样轻缓而无意。
缇婴耳珠柔软,低着的睫毛微微抖一抖,唇抿起。
缇婴听到师兄平静:“你成魔那日,我没有陪在你身边。这样的事,再不会发生了。
“小婴。”
缇婴闷闷不乐,低着头看手腕上一圈圈缠绕的发带。
年少的进入噩梦的她只是恍惚、迷惘、惊惧、心乱。
他垂头时,乌黑的发丝落到她腕上,一把清如雪雾的声音在缇婴耳边道——
“师兄偏爱你。”
发带稳妥地缠在缇婴腕间。
雨风滴沥,万魔低啸,电光在外轰震,她跪于他面前,低头听叮咚流水,抬头看如玉斯人。
低头抬头,俱是风光无限。
电光再次掠空时,缇婴跌出了这个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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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力大量耗损的缇婴,一晚上做的噩梦,不只一个。
现实中江雪禾返回客栈,掀开帘帐用手背试少女额上温度时,缇婴进入了自己的第二个梦境。
好冷、好静、好痛。
梦中缇婴发着抖,听到周遭杂乱而激动的声音——
“大师,这样就能废掉小巫女身上所有的灵力,剥走她的灵根了吧?这可是我们的巫女,她的灵根是不是能卖出好价钱,换很多好东西给我们啊?”
“这样的话,我们村子就能换来千百年的财富堆聚、人杰地灵了吧?”
“大师,你得小心,我们的小巫女很厉害的……啊她醒了!”
缇婴睁开眼。
天如滴墨。
她睁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黑云压顶的天穹。
符咒吟唱如遥远低迷的歌谣,环绕四方。周身动弹不得,刺骨的痛意如针一样,在她体内乱窜,顺着七脉流动,让她越来越痛……
缇婴懵懵。
她发现自己被平放在一个空旷的类似祭台的地方。祭台叠满了符纸,村落炊烟寥寥,符飞如枯蝶。
祭台下,跪满了村民。他们像狂热动物,也像信徒,用畏惧的眼仰望台上幼女。
缇婴动了动手脚,低头望着自己被法器勒出红痕的有些肉的小孩手腕……
周围念咒声不断,是村民们的声音。
天上闷雷轰一下。
第一滴雨落下,溅在缇婴额上。
动一下,撕裂一样的疼痛让她尖叫——“啊!”
小女孩刺耳的尖叫声没有发出,因她的嘴也被布条堵住了。
而她一挣扎,下方跪着的村民念咒声更密了:“快、快念。不可让她挣脱,不可让她说话得罪灵!”
在念咒声中,丝丝缕缕的鬼魂从天地间飘来,一个个趴在祭台附近,流着口水,眼馋地盯紧祭台上的小女孩。
在一些地方,有献祭巫女的祭祀。
有很长一瞬间,缇婴没有认清这是现实还是噩梦。她好像回到了那个小时候住的村子里,回到了自己的十岁……
她回到了自己的十岁。
她被困在“十方俱灭黥人咒”中。
这一定是世间最残忍的道门禁咒了——召来方圆百里有怨而不散的鬼魂,与被下咒的人结印,将鬼魂身上的所有仇恨、怨气渡到这个活人身上。
从此以后,这些鬼魂日日夜夜与此活人捆绑,日日夜夜跟随,日日夜夜纠缠。
此活人要清醒地在祭台上被鬼魂们一个个结印,十天十夜,此咒方成,自此迎来万劫不复的余生。
每个被下了十方俱灭黥人咒的人,都会被剥夺掉所有珍贵的,包括五官、声音……不死也疯。
而布下如此凶狠之咒,如此恶念怨气由一人渡化……某方面说,这竟然是一个带着善念的咒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