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的陪嫁都应该由楼晏来继承, 但是如今楼晏已经不在了,而秦绘沅在死前估计完全没心思去想等她死了,她的陪嫁应该怎么处理的问题,所以也没有留下遗言。
楼允反身坐到座椅上,抬头望着秦狄:“秦氏既然嫁入了祁王府,便是祁王府的人,她的陪嫁如何处理,只怕还轮不到你们秦家的人来置喙吧?”
楼允口气十分生硬,一副根本不想与秦狄多谈的样子。
秦狄道:“楼晏不在了……”
“楼晏不在了,还要二哥和三哥,还有本王这个祁王,她的陪嫁,有的是人继承,轮不到你们秦家的人来安排,秦大人今日来,若是为了说这件事情,现在便可离开了。”
“你与舍妹势同水火,你有什么资格继承舍妹的陪嫁?”
“嗯?有什么资格?按照我朝律法,秦氏乃是祁王府名正言顺的嫡母,你说本王有什么资格?你是秦尻的儿子,竟然连这点都不懂,莫不是秦尻礼部尚书这个职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楼允讥讽地笑了笑,“改日本王便进宫与皇上说,秦大人当着官,却连基本的律法都不懂,竟然问起了本王这么愚蠢的问题。”
“你……”秦狄气得发颤。
“秦大人,当年秦氏假意好心带本王出门逛花灯,却眼睁睁地看着本王被摘星楼的人掳走的时候,就当想到,终有一日她会得到报应,如今她死了,你们秦家的人贪得无厌,想从本王的祁王府带走她的陪嫁,本王告诉你,做梦!”楼允冷哼一声。
“上次你帮着秦氏打晕本王的王妃,偷走本王的父王留下的手书这件事,本王还没跟你算账呢,你竟还有脸皮上门来要秦氏的嫁妆,本王看你是不想活了!”楼允倏然抽出腰间软剑,软剑架在秦狄的脖子上,吓得秦狄瞪圆了眼睛。
“你……你想干什么?”秦狄盯着软剑,想到楼允摘星楼杀手的身份,双腿打颤。
“秦大人,容本王提醒你,本王想要你的命,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你若是再不识好歹,敢上门来闹事,别怪本王半夜让你血溅满床。”
秦狄怕了,他是真的怕了。
楼允的眼像是夹裹着最恶毒的煞气,让他一点都不怀疑他当真立刻就能要了他的性命,他不该来,不该来惹楼允这个疯子。
楼允的剑往秦狄的脖子上一送,在秦狄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他阴冷道:“还不滚?”
秦狄受了这般屈辱,却不敢吭声,他后退几步,继而一声不吭地大踏步离开了王府,他一路走得飞快,好似生怕楼允忽然反悔,立刻冲上来取了他的性命。
而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有吭的柳银雪:“……”
她算是彻底见识到了楼允没耐心的时候是如何打发人的,那秦狄就是活生生被楼允吓走的,不过饶是她也震惊于秦狄的厚脸皮。
“到底是十二万两银子,秦狄跑这一趟,倒也不怪。”她道。
楼允冷哼:“往后祁王府和秦家,再无关系。”
原本秦家和祁王府的纽带是秦绘沅和楼晏,如今他们都死了,而楼允又对秦家深恶痛绝,自然不可能再和秦家有任何的牵扯。
而以楼允的脾性,只要以后秦家不来他面前碍眼,楼允也当是懒得理会的。
“那秦氏的陪嫁到底如何处理?”柳银雪问。
“这件事只怕还是只有辛苦你了,把秦氏的陪嫁均分成三份吧,一份给二哥,一份给三哥,另外一份,全部折成银子换成粮食,我让人送到西北去赈灾,今年西北大旱,很多地方都颗粒无收,朝廷已经拨了一部分银子过去赈灾,但只怕还远远不够。”楼允道。
柳银雪闻言,赞同地点头:“这个主意好。”
两人决定了这件事情又一道往青山院走,他们走在前头,丫鬟和小厮远远地跟在身后,柳银雪想起楼允说的当年秦氏眼睁睁看着他被掳走的话,心下生出几分好来。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
“什么事?”
“你被摘星楼的人带走的事情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秦氏故意的?”
楼允表情有些怅然,这件事情他本不愿意提起,但是柳银雪问,他却不想隐瞒,他道:“秦氏嫁给我父王的时候,我三岁,其实她刚嫁进来的那几年,对我和我姐姐挺好的,蛮有一个慈母的样子,时常嘘寒问暖,对我们多有关心,照顾也很周到,我挺喜欢她的。”
柳银雪难以想象秦绘沅慈母的样子,她觉得秦绘沅完全就是个泼妇,她道:“所以,她刚嫁进来的那几年,其实都是装的?”
“应当是装的吧,否则也干不出后面的事情。”楼允笑了笑,眼里噙着几分嘲弄。
“我七岁那年,长安街元宵花灯节,父王和秦氏带我们上街,我调皮,总是到处乱窜,侍卫也看不住我,街上人多,我就走失了,他们分头找我,最先找到我的是秦氏,她看见了我,可是正当她朝我走来的时候,我被人捂住了口鼻。”
“我当时虽然年纪小,却知道是坏人想要将我掳走,我拼命挣扎,朝秦氏挥舞手臂,想让她来救我,可是她没有,她只是远远地看了几眼,便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转身就走了。”说到这里,他轻笑了声,好像是在嘲笑自己识人不明,“后来我就被带入了摘星楼。”
每年的元宵节,长安街都有花灯展,听说每年都有人家丢孩子,柳银雪也曾去过花灯节,但是逛花灯的时候,她娘始终拉着她的手,半刻都不敢松。
想来也是怕自己被人掳走了。
“秦氏大约也没有想到,我还能回来,且是自己找回来的,十岁那年,我再次踏入祁王府,与父王相认的时候,秦氏就站在旁边,见鬼似的看着我。”没有人知道,当时他看见秦氏恐惧的表情,心里其实有种非常畅快的报复的快感。
“那父王是如何知道的?”
“原本我与秦氏相处是和睦的,可是我自从回来后,就总是与秦氏作对,那时候年纪小,有时候说话难免就会漏点口风,父王应该是自己猜到的吧。”这是楼允的推测。
柳银雪不敢想象,只有七岁的楼允,当时有多绝望。
他其实明明可以不用被掳走,但因着秦绘沅的恶毒,他被迫被带进一个杀手组织,她无法想象,他曾经经历过怎样的炼狱。
她看过无数江湖话本,有些的话本上就描写了江湖的杀手组织到底有多可怕,他们为了训练出最完美的杀手,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会对其进行非人式的训练,通常十个孩子,只能有一两个存活下来,最后成为杀手,接单完成任务。
柳银雪没有问他在摘星楼当杀手的那些年,到底有没有杀过人,又杀过多少,因为她觉得没有意义,她知道与否,都不重要。
“秦氏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算是她的报应了。”柳银雪沉声道。
她不信佛,却相信因果轮回,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只可惜,这报应也落在了楼晏的身上,可惜了楼晏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世事当真是难以预测。
两人回到青山院,楼院想先解决了秦绘沅陪嫁的问题,派人去将打理秦绘沅陪嫁的张忠找来,又派人去拿了秦绘沅陪嫁的账本过来,张忠就住在距离祁王府不远的小胡同里,人来得很快,柳银雪一边看账本,一边跟楼允闲话。
张忠来后,柳银雪仔细打量他,穿着青布衣衫,干净整洁,大约是秦绘沅的死让他心头不快,人看上去有几分颓丧,但看过账本的柳银雪其实知道,张忠是个挺有本事的人,否则也不会将秦绘沅的嫁妆从原本的几万两银子翻到十几万两银子。
不过可惜,这人乃是秦绘沅的人,楼允是不会再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