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和落雁已经进来服侍她穿衣,柳银雪收拾好,出门的马车已经等在垂花门前了,她正要上马车,被楼允一声叫住:“去哪里?”
“天香楼。”柳银雪回答。
楼允就知道她多管闲事,他道:“他们母子的事情他们自会解决,你去干什么?你是想帮秦氏把楼晏捉回来还是想帮楼晏摆脱秦氏?”
柳银雪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被楼允问住。
楼允去拉她的手腕:“回去了,别管他们的事情。”
柳银雪挣开他的手:“楼允,秦氏激愤,易被情感左右,五叔惹怒了她,谁也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情来,我不放心五叔,想去看看。”
“你看了你能做什么?”楼允问她。
柳银雪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道:“不知道,但求心安吧。”
楼允拿她没办法,只好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柳银雪没有拒绝,楼允武功鬼莫测,有他在身边,她就等于多了一个护身符,若是秦氏和楼晏真的争执不休,当场闹起来,兴许他还能从中调停。
秦绘沅和楼晏已经在天香楼闹得不可开交,秦绘沅命人将天香楼层层包围了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出口,天香楼乃是汴京第一酒楼,出入里面的大多都是非富即贵之人,这些人胆子也大,见有好戏看,也不离开,纷纷驻足看戏。
楼晏单枪匹马,和秦绘沅两两对峙。
他们身处二楼,楼晏为了防止被秦绘沅捉回去,此时人已经缩到了窗沿上,他坐在窗沿上,稍不经意就会从窗沿上掉下去,秦绘沅生怕他掉下去,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我为什么把你关在屋里你难道不明白?这些年在你国子监学了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学会,成天就知道去参加什么品诗会品茶会,要不就是和那些公子哥儿聚众喝酒,喝得酩酊大醉,你如此不成器,我还不管管你,难道等着你自生自灭吗?”
这套说辞楼晏已经听了无数遍了,他早就听腻了。
他道:“母妃,您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您若是当真只是想我让成才,我也不至于这般跟您对着干,可是您扪心自问,您到底想干什么?”
秦绘沅气得牙齿打颤:“我想干什么?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您别把话说得这样好听,什么为我好,您是为您自己好吧?您跟四哥不对付,就想让我跟四哥对着干,去抢四哥的王位,去抢四哥的祁王令,您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您在想什么?您一心盘算着让我和四哥兄弟相残,我真是了怪了,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
楼晏虽然不成才,但是性情还算好,并不是那等要与父母死磕的人,更不愿意违逆父母的意思,况且自从老王爷走后,他心疼秦绘沅,对秦绘沅更是多有顺从。
但是秦绘沅却一日日变本加厉,前些时候,楼晏不小心听到了秦绘沅和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妈妈的对话,内容无外乎就是“他若不成才,将来如何从楼允手里把王位和祁王令抢过来”云云。
楼晏算是想明白了,他若真的本领过人,秦绘沅就会逼他去抢楼允的东西。
楼晏这辈子没什么追求,只想安安稳稳地过,他是皇亲,只要他没有犯大过错,这辈子吃喝是绝对不愁的,况且老王爷给他留足了财产,他就算毫无作为,也完全可以混吃等死。
且吃的还是山珍海味,住的还是亭台楼阁。
他干什么非得去跟楼允争个你死我活?
他们两兄弟和睦相处,兄友弟恭不是挺好的吗?真是搞不明白他母妃脑壳里都在想些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作天作地。
楼晏郁闷地想。
他无比怀念他父王还在的日子,他父王还在的时候,秦绘沅是管不着他的,秦绘沅一管他,就会被他父王一个眼吓回去,所以这些年,他才活得那般舒坦。
可是自从父王走后,一切都变了。
秦绘沅被他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王爵不要,权位不要,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我就想娶个自己喜欢的女人,要么在家逗孩子,要么和朋友出去喝酒踏青,我不想成才,也不想入仕,我就想好吃懒做一辈子,况且我有好吃懒做的资本,您凭什么不让我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楼晏委屈巴拉地说,“什么王爵,我不稀罕,难道您想逼死我吗?”
秦绘沅牙根发颤:“你这不成器的,我看你倒是死了比活着更好!”
楼晏伤心欲绝,他没了父王,母妃又日□□他,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祁王府已经是一盘散沙,倘若他再从中搅混水,将来势必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父王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难道就要断送在他母妃的野心当中吗?
他兀自想得出,没有留意到秦绘沅趁这个空档朝身边的侍卫们悄悄使了眼色,侍卫们轻手轻脚地围拢上去,欲一把将楼晏从窗沿上拽下来。
楼晏眼角余光瞥见眼底有人影闪现,吓得浑身一抖,就在那一瞬间,侍卫扑身上前欲要抓住楼晏,而楼晏却未做多想便伸手去推,他身体猛地倾斜,朝楼下栽去。
秦绘沅大惊失色:“楼晏!”
“碰——”
祁王府的马车在天香楼的门口停下来,柳银雪撩开车帘的时候,就听到耳边传来沉闷的重物落地时的声响,她眉头紧紧地皱了皱,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同时耳边响起“啊——”的尖叫声。
那声音此起彼伏,让柳银雪的心狠狠地一跳,然后她就看到那个衣着华服的贵公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目光望着高远的天空,嘴巴艰难地张了张,而后闭上了眼睛。
一道身影从柳银雪的身边飞出去,楼允落在楼晏的旁边,忽然伸手点住他身上好几处大穴,又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喂进楼晏的嘴里。
秦绘沅惊慌失措地从楼上跑下来的时候,刚巧看见楼允正在给楼晏喂药,她吓得浑身一抖,拼命推开人群挤进去,一把将楼允掀开,扑在地上颤抖地去看楼晏。
“儿……儿啊……来人,救人啊!”秦绘沅眼泪横流,吓得嚎啕大哭。
柳银雪目光一转,也顾不得许多,从马车上跳下去,道:“来人,把五爷抬到对面的医馆里去,楼允,快去请毒郎中过来,沉鱼,派人去宫里请御医来。”
柳银雪一番吩咐,秦绘沅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让侍卫将楼晏抬到对面的医馆去。
几个侍卫合力将楼晏抬起来,柳银雪低眉,看见楼晏躺下的地上留下一滩血迹,她一惊,再去看楼晏的后脑,他的后脑还在不断地往下淌血。
楼银雪一双美目圆瞪,她忽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楼允走到她的身边,揽过她的肩,轻轻地拍了拍,他动作小心又谨慎,好像是在安慰她,又好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秦绘沅带着人冲进了医馆,医馆里的大夫知道这几位都是惹不起的人,吓得两腿打颤,楼晏已经彻底昏死过去,大夫一看楼晏后脑勺的伤,眼睛都瞪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