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医女划破了她娘的肚子,从他娘的身体里硬生生取出来的,他娘为了留下他,忍受的非人折磨是常人难以想象也难以承受的。
但若论她娘此生最爱谁,还是楼启明。
是他父王。
他若是不能答应楼启明的遗愿,他娘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吧?
死了二十一年的人,却在死后的第二十一年,让他不得不答应一个可笑的遗愿,楼允沉了沉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有坚韧的不可动摇的决心。
柳银雪听到他说:“好。”
她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好像有沉重的石头压在自己的心脏上,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楼启明撑着书桌站起来,朝楼允招手:“你过来,过来扶我。”
楼允沉默了稍许,到底还是上前去扶他。
夜风越发大了起来,吹在身上很凉很凉,楼允扶着楼启明慢慢朝内院走,来的时候没有力气,回去的时候竟然是一副精颇好的样子。
父子俩一路无话地走到了扶云院,这里曾经是他娘住的院子,院子里的一应摆设还是二十一年前的样子,楼启明走进卧房,在床上躺下来。
他朝楼允和柳银雪挥了挥手:“你们走吧,我累了。”
楼允并未走远,他在扶云院屋檐下的台阶上坐下来,目光放远,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银雪心情沉痛,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只好陪楼允在旁边坐着。
两人皆是沉默。
他们好像都在等,在等楼启明睡醒了唤他们进去伺候,或者等其他的什么。
子时一刻,祁王府挂起了白,哀声震天。
太后、皇上、皇后以及楼澜等人,并未赶上送楼启明最后一程,太后娘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场就昏倒了过去,皇上和皇后又紧急将太后娘娘带回宫中。
楼启明乃是亲王,他的丧仪皇上命礼部和钦天监操持,灵堂就设在扶云院,然而,此时扶云院却吵成了一锅粥。
楼允站在灵堂前,与秦绘沅两两对峙。
秦绘沅身后站了一群人,有她这些年养的心腹,还有她娘家的哥哥秦狄,天色还未亮起,扶云院却烛火通明,一大伙人站在楼允的面前,衬得秦绘沅气势十足。
“把祁王令交出来!”秦绘沅对楼允道。
楼允脸色黑如锅底,他心情极差,此时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如果不是要给楼启明守灵,他早回青山院睡觉了。
他拉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沉眉道:“就在我身上,来拿。”
七个字,言简意赅,姿态沉稳,面无表情。
却硬是没人敢上前搜他的身。
柳银雪看得头疼,楼启明刚去,尸骨还未入土,祁王府却已经闹了起来,看秦绘沅和楼允那架势,好像不闹个天翻地覆就绝不会罢休。
跪在灵堂前的楼轩和楼阮等人干巴巴地看着,根本不敢吭声。
楼晏见事态不对,拉了拉秦绘沅的衣袖:“母妃,你要祁王令做什么?”
他眼睛还红红的,明显是刚刚哭过,楼启明的去世给他打击不小,这位祁王府的五公子生怕这个时候秦绘沅和楼允打起来。
秦绘沅转头瞪了楼晏一眼:“你懂什么?楼允既然要继承爵位,那么祁王令就该由你继承,这样才公平,我要把祁王令拿回来。”
“母妃这话什么意思?”楼澜从跪着的姿态站起身来,“祁王令既然是父王给四弟的,自然应当有四弟继承,你为何要让四弟交出来?”
秦狄道:“楼允和楼晏都是嫡子,一人继承一样,才公平,不能什么好事都被楼允给占了,如果楼允要祁王令,那么就让出爵位,也不是不可。更何况,谁知道祁王令是老王爷自愿给的还是楼允从老王爷手里抢的。”
楼澜道:“舅舅,这是我们祁王府的事情,请您慎言。”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你已是顾家妇,祁王府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插手,楼澜,你最好闭嘴,这里没你的事。”秦绘沅道。
柳银雪站在旁边淡淡地看着。
楼允道:“我说了,祁王令在我身上,来取。”
秦绘沅身后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怕楼允,秦绘沅随便点了个护卫:“你去。”
第 43 章
那护卫生得人高马大, 他身后的人推了推他,他脚步不受控地前迈了几步,走到了灵堂前的台阶旁,他一抬头,去瞅楼允,楼允却并未看他。
那护卫见楼允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的身上, 胆子大了几分, 战战兢兢地上前伸手去搜楼允的身,然而,就在他伸手的瞬间, 众人还未看清怎么回事,他已经从灵堂里飞了出去。
那护卫厚重的身板砸在对面的房梁上, 从房梁上滚下来, 落地时发出“碰”的一声闷响,也不知他到底伤到了哪里, 迟迟没有爬起来。
众人皆惊,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传言都说楼允武功高深莫测,众人见那护卫的惨状, 都不敢再造次。
秦绘沅道:“老王爷生前没有改立世子, 你要袭爵我无话可说,但是祁王令老王爷根本不可能给你,几个子女中,老王爷最不待见的就是你楼允,你有什么资格继承祁王令?”
“楼允, 只要你把祁王令交出来,我就和楼晏搬出祁王府,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如何?”
楼晏急道:“我们为什么要搬离祁王府?我不搬,我是祁王府的人,我为什么要搬?”
秦绘沅恨铁不成钢:“你给我闭嘴,你不搬走,难道是想被他往死里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