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站在他的床榻前,甚至从他口中听到了他从前书童的名字。
那书童醉酒溺死在湖中,如今看来也并非是意外啊。
这些日子,她看着温秉丞一点点消瘦下去,一开始只是夜间偶然的噩梦,后来他越发频繁地惊噩梦醒,直到前些日子一场倒春寒,彻底让他病倒了。
说到底都是报应。
温秉丞不顾温旭年的死活,甚至毒哑了温旭年,温旭年的死讯传来,他装作一副伤心过度的模样,却让下人随意料理了温旭年的后事。
孟素(孟姨娘)恨毒了他,才铤而走险寻来这毒药,要让他生生受折磨而死。
她装作不知此事,任由那毒药一点点的起效发挥作用。
许是多年夫妻同榻,她如今也能做到如此冷漠无情。
想当初,她也是对温秉丞付出过真心的。
但温秉丞从一开始就存了欺骗利用之心,他不说自己已经娶妻,撩拨得她动心后,被人戳穿他已经娶妻的事实,又说什么那是父母之命并无真心。
她那时眼拙,满心都是温秉丞,一度还想给他做妾。
母亲好不容易劝服了她,她本来也松口要放下这段感情,谁知偏在这时,简月坠崖身亡的消息传到了京都。
温秉丞闻讯病倒在榻,他身边的书童刚刚因为醉酒溺死在湖中,他身边无人照顾,她心生不忍,偷偷跑出去照顾他,最后被人撞破他们在屋中诉说情意,父亲母亲这才同意了这桩婚事。
秦氏到现在都记得,母亲在她临出嫁前,对她说的话:“柔儿,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将来若得苦果,你也怨不了任何人。父亲母亲不可能护你一辈子,以后的路还是要你自己去走。”
她那时听不懂母亲的话,待到明白母亲是什么意思时,她也没了依仗。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吞下了这苦果。
“别过来!”温秉丞猛地睁开眼睛,他眼里惊惧未消,缓了许久才注意到秦氏尚在屋中。
他嗓子干涩得厉害,习惯性地吩咐道:“给我倒杯茶来。”
秦氏转身倒了一杯热茶,她走到床榻前,温秉丞伸手,她手中的茶杯缓缓倾倒,热茶就那样落在了温秉丞的脸上,烫得他瞬间往后一躲。
“你做什么?!”温秉丞难得的清醒。
秦氏将那杯子往旁边一扔:“温秉丞,你舍弃简月,舍弃温旭年的时候,有想过有一日你也会被人舍弃吗?”
秦氏提到简月和温旭年,温秉丞眼里露出恐慌,无人知晓他近来梦中所见,他快要被那些恶鬼给逼疯了。
“是你做的?”温秉丞察觉到什么,他头疼得厉害,连起身都很艰难。
秦氏不答,她往后退了两步:“这苦果再难吞,你也是要吞下去的。好好受着吧,日日看着他们来向你索命,不要死得那么轻易,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些被你伤害的人?”
秦氏的身影越来越远,温秉丞眼前的景象又扭曲了起来,他被那些恶鬼掐住喉咙,挣扎不得,只能一步步被拽入阴曹地府之中。
原谅?
阴曹地府里可求不来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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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上旬,温秉丞的死讯传到宫中。
温府上下挂上白绸,温然和赵宴出宫祭奠,回宫以后温然借由此事病了一场。
三月春暖花开的时节,建元帝的病却一日日加重,直到将某些人逼得不得不铤而走险。
夜色浓重得像是要吞噬一切,徐贤妃着一身湘妃色的牡丹锦绣华服,她端着那碗汤药缓缓走进重华殿中。
建元帝刚刚醒来,他半靠在床上,看着徐贤妃越走越近。
“陛下,该用药了。”
徐贤妃将那一碗汤药递上前来,态度恭谨谦顺。
建元帝接过那碗汤药,缓慢喝了下去,内侍接过空空的药碗,躬身退了下去。
建元帝像是疲累起来,他摆了摆手:“你也退下吧,朕有些累了。”
徐贤妃未动,她抬首看向建元帝,色渐渐不再那么恭顺,眼里有淡淡的冷意泄出。
建元帝皱眉看向她:“你还有何事?”
徐贤妃轻笑一声,她看了一眼外面:“陛下难道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响动吗?”
徐贤妃提醒,建元帝恍若才发现今日重华殿安静得过分,如此更显得外面那越来越近的喧哗声吵扰人心。
“吴康顺。”建元帝喊了一声。
吴康顺没有应声出现。
建元帝皱紧眉头,他看向徐贤妃:“外面发生什么了?怎么如此喧闹?”
“陛下猜不出吗?我还以为陛下经历那么多场战事,会很快听出这是什么声音。”
徐贤妃不再自称“臣妾”,她看向外面浓郁黑暗的夜色,眼前恍若出现多年前的那一幕:“我记得,当年陛下带兵冲入皇宫时,也是这样的夜晚,白日里刚刚落了雪,地上的落雪还未轻扫干净,便被血污染了那片洁白,那样鲜红的颜色,当真令人恶心至极。”
建元帝眉间一拧,他不言,静静等着徐贤妃说下去。
徐贤妃转眸看向建元帝,她眼中寒意越来越盛:“陛下不打算问我吗?还是说陛下已经听出了外面是什么声音?”
“刀枪剑戟,鲜血满地,那样的场景当真是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