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时怔了一下, 他望向了谢尔菲斯那双棕色的眼眸。他深深地凝望着, 仿佛能望见谢尔菲斯的灵魂深处。
他们从结合纽带的彼端, 各自都感受到了一种温柔的波纹。
虞时又一次想到了谢尔菲斯的精图景的模样,他甚至感到, 他现在就可以再一次进入。
不过, 他并不打算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做。他问:“所以……其实你当时是主动让我进入你的精图景?”
事实上, 现在虞时回忆起来, 他不禁感到, 他与谢尔菲斯的精力结合,以及之后他进入精图景进行治疗的过程,未免也太过于顺利了。
这种顺利体现在方方面面,但是尤为体现在,他从未感受到任何阻力。
谢尔菲斯的精图景——他的灵魂——仿佛都是为虞时敞开着的。虞时可以安全地、从容地抵达谢尔菲斯的灵魂深处,然后去改动谢尔菲斯灵魂中的一切。
他给予了他无限的权力,尽管这种权力只是对着他自身,但是,这也足够令人吃惊、令人动容。
西莉亚说,向导进入哨兵的精图景可能会遇到危险;而谢尔菲斯就是要让这种危险从不存在,即便这与他自身有关。
谢尔菲斯低声回答:“是的。那个时候我只残留着些许的本能,但是……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知道我要让你进入我的精图景,才能完成下一步的行动。
“或者说……我那个时候似乎可以隐约感知到你的想法,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因此,在那个时刻,谢尔菲斯的精力才会撞向虞时,让本来不知道精图景在哪儿的虞时,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但是,你是怎么跨越精力屏障的?”虞时提到了这个让他疑惑的问题,“一次是你使用拟态机甲的时候,一次是你的精力接触了我,但这两次,当时应该都有精力屏障在。”
谢尔菲斯回答:“第一次是我强行突破的,哨兵和向导的力量是相反的,因此我可以强行用自己的信息刻刀,重新填满那片区域,让我能够使用精力。”
虞时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谢尔菲斯。
谢尔菲斯只好无奈地笑了笑,轻声跟虞时道歉,然后说:“第二次则是……因为我们已经结合了,我们的精力是一体的,所以我可以直接穿过这片精力屏障。当然,屏障的效果还是在的。”
虞时明白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产生了一种……
就像是结合之后,他就将自己家里的钥匙给了谢尔菲斯一样。这是一种共享、坦诚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些许的羞赧。
隔了片刻,他又问:“那么,在我进入你的精图景之后呢?你在哪儿?我只是看到了那些星星。”
“那些星星、那片宇宙,就是我。”谢尔菲斯回答,“我一直都在,但是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彻底恢复意识,所以没法主动和你交流。”
虞时恍然大悟。
他突然产生了一个莫名的联想。
他想,如果那些星星就是谢尔菲斯的精力化身,那么他把那些星星“擦干净”的过程,是不是等于给谢尔菲斯……“洗澡”?
他偷偷觑了觑谢尔菲斯,然后就立刻收回了视线。
谢尔菲斯当然发现了他的目光,不过他同样没好意思询问,因为从结合的纽带的另外一端,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波动。
他隐约能明白虞时在想什么,当然,不是“读心”。这种“明白”就像是一种特殊的感知能力,就像是你碰触到一块木头,然后你能知道这是木头一样。
现在,谢尔菲斯就感受到了一阵稍显热烈的、羞赧的情绪。联想到他们刚刚的对话,谢尔菲斯大概能明白虞时在想什么。
……精力的接触,是比身体上的接触,更加敏感、更加深入灵魂的东西。
这当然可以是“正经”的,但问题是他们两个好像……不太正经。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某些昨天勉强解决的小问题,好像又因为这短暂的对话,而再一次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虞时还是强行镇定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们之后得安排好时间,把你的精图景慢慢清理干净。”
“……是的。”谢尔菲斯接住了这个话题,“其实现在精图景里的污染,已经比以前少很多了。”
虞时想到精图景中近乎无穷无尽的星星,不免吃惊:“这叫少很多?”
“精力炸弹其实也包括了那些自精空洞入侵的无用信息。”谢尔菲斯解释着,“虽然确实是两败俱伤,但对我来说也算减轻了负担。”
虞时恍然大悟,不禁说:“祸福相依啊。”他仔细地琢磨了一下,然后突然皱了皱眉,“等等……所以,你是故意使用精力炸弹的吗?”
谢尔菲斯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无奈地说:“可以这么说。”
再一次强行使用精力拟态机甲,这是几乎等同于自杀的行为,在那一瞬间,精力的崩散与溃败,就会让更多来自精维度的污染信息趁虚而入。
当时的谢尔菲斯意识到,他唯一的生机,或许就是使用精力炸弹。
但那或许也不能说是“生机”。
这是一条不算办法的办法。他这么做,主要是为了消灭敌人,次要才是为了“打扫”自己的精图景。
这就像是家里已经堆了太多的垃圾,根本分不清垃圾和有用的东西,所以就干脆通通打包送走。
但问题是,如果全部都扔掉了,那么家里也就空空荡荡,根本无法生活了。
虞时所做的,就是重新填补,重新让谢尔菲斯得以“生活”。
……如果没有虞时的出现,那么谢尔菲斯也就将在那个时候迎接死亡。精力炸弹不可能救他,这终究是两败俱伤。
如果没有这场袭击,如果谢尔菲斯没有再次动用拟态机甲,那么他们可能会迎接更加顺利的一次结合,说不定会在更加平静、轻松的场面下进行,而不是濒死之时的孤注一掷。
但是,正如虞时所说的,祸福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