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提供优渥的生活、贵族般的教育,只是为了圆她母凭子贵的幻想。
多少个日夜,她从不投来关心的目光,只带着不同的男人来到家中纵情享乐,将他关在狭小的柜中,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按着她的要求,学习各种语言、礼仪、乐器。每日练习,一点不敢懈怠。
小的时候,他从不敢说不想再练琴,因为那会让她爆发。
会先把从其他男人身上受到的痛苦和压迫都施压到他的身上,再言辞恳求、声泪俱下地告诉他:“阿正,你爸爸以后会来接我们回去的,你会成为豪门的少爷……你是注定要享福的孩子,你的血统高贵,礼仪、文化、音乐,这些当然必须学会啊!钢琴练累了?那画画呢?我再给你请个教画画的老师好不好?”
“你不能这样啊,你知道妈妈为了你牺牲多大吗?你不能丢脸啊,要是回去之后被他们看不起怎么办?你那些哥哥、姐姐、婶伯叔姨都是会吃人的啊,你一点错也不能被他们挑出来!”
她固执地编织着这个美好梦境太久了,连她自己都被骗得深信不疑,但林宿白很清楚,恐怕连她也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后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现实终于告诉她,没有人来认领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于是她趁着自己还算年轻貌美,跟一个地产商结婚了。
林宿白第一次见到这个地产商就觉得不舒服,他看向他的眼,就像曾经那些出入他们家的其他男人偶尔趁他妈妈不注意,瞟向他的眼一样滑腻恶心。
这个人喜欢男孩。喜欢漂亮、软弱、毫无反抗之力的男孩。
他不信母亲没有察觉,可母亲依然大力掰着他的脸,扯开他的嘴角逼他对新dddy笑一笑。
是什么时候有了出逃的计划?林宿白记不起来了。
那地产商看他的眼日渐露骨,也会以向福利院捐款、资助孩子生活的名义带一些孩子回来又摸又亲。
他在给林宿白施压,只为让他接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一切都让林宿白心惊胆战,每天都活在防备之中,脑子里有一万种如何反抗然后逃走的设想。
所有人都觉得,他妈妈是做了无比正确的决定,为自己和他的以后找到了衣食无忧的依靠,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哪怕——哪怕是要他像他妈妈那样,用漂亮的皮囊去取悦男人,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富人的圈子有许多根本不能见光的糟糕烂事,比起那些猎的爱好,这只是其中最稀松平常的一种,连他的妈妈也这么认为,并亲手为他关上了出口的大门。
“他只是想亲近你,阿正,去陪陪爸爸吧,让他高兴,这样我们以后都好过。”
巨大的、刻骨的、无边的、被母亲抛弃出卖的恐惧,在这一个晚上,化成了可怕而丑陋的黑色魔影,倒向了这个年幼的孩子。
没有点灯的房内,地产商站在锁死的房间一角,露出阴森的笑。
按照安排,他应该吓得哭了,求饶了,妥协了,乖乖接受这样命运的支配了。
这是权力在施压,这是金钱在施压,这是弱小者活该被置于餐盘的社会规则在施压。
但林宿白假意妥协、趁其不备刺向了那个男人,他不同意被摆布。
趁着地产商眼睛受伤的空当,他打翻了墙壁上装饰的烛台,放了火,连自己也稀里糊涂的跳窗逃走了。
别墅的层高很高,他从窗户上踩着水管跳下,受了伤。所幸逃离的路线每天都会仔细规划分析,何处可以通过、何处可以藏身,几乎成了呼吸一样的本能,再利用上路上一切所能使用的东西……
或许是他真的已经为此筹谋了很久,或许又是他们根本不认为他一个小孩能有什么能力反抗,轻敌而松懈,总之他真的从那座宅子逃出来了。
钻出高耸的铁门,奔向了无人的茫茫夜色之中。
过去的牢笼被他头也不回地甩在了身后,而他即将面对的,更加广大而黑暗的世界,才刚刚开始。
讲述完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放火逃离,林宿白从那已然有些模糊的回忆中出来,才发现阮斐已经愣怔望着他许久。
灯光下,她的情有种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忍与动容,像在替林宿白觉得不公平。林宿白打趣她:“怎么这样看我?是觉得我很可怜吗?”
阮斐缓缓摇了摇头,仰视着林宿白,眼里蕴着闪烁的亮光,像上涌的泪意,又像遥远的星光,“我觉得你很厉害。”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这一切是发生在她的身上她会反抗吗?会的。可如何精心计划,又如何拿出孤注一掷的勇气彻底与过去一刀两断、干脆离开,去迎向更广大的风浪……这些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都是光想想,就会让人感到退缩和软弱的事情。
没有人……没有人敢去一头扎进无边的未知夜色中……阮斐不禁抬起手,轻柔地抚摸在林宿白的脸上。
她不清楚那正流动在心里的酸涩感受是什么,只觉得好像看见了林宿白的过去,看见那从家逃出、一无所有的小孩是如何从看似光鲜亮丽的上流社会跌落黑暗的地下,在险恶危险的人群中摸爬滚打,向每一个机会挣扎求生。
“十三……”她开口的声音哑然,也不知该如何再说下去,只能全凭冲动的心意,去吻在他似尚带着冰冷夜色的眼上。
林宿白握住阮斐的手,闭了眼,贴着她说道:“从那天起,我没有一天有过回去的念头。跟她之间,我也已经做了了断。”
在那个黑暗的衣柜中,他替自己选择了新的“家”。
他喉结滚动,将手指收紧。交缠的呼吸中,他寻上阮斐的唇,渴求地、细密地吻,“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宝儿,你要一直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