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邳瞪着眼,重重喘了几下,说实话,昨夜山石台阶上他挨的那一下并不重, 只是天太黑路又陡一时不慎才摔下来,受的全是皮肉伤,只是头上流血把众人吓得不轻,太医仔细诊断后发现是道划开外皮的伤口。他原本就想着,此事可重可轻,若是瞧在卫钊的面上,对卫姌也该重拿轻放。
司马邳原决定好好给她敲打一顿再施恩放人, 可对卫姌这番圆滑的应对叫他胸口发堵, 一时间沉默不语。
福宝见状立刻倒了杯热茶,送到他的嘴边,道:“卫小郎君年纪小, 已知错悔过了,殿下一向宽宏大量,略施薄惩就是。”
他看出司马邳不会真下狠手, 便出来打个圆场。
卫姌抬起头, 看到司马邳头上缠着的布条, 赶紧又低下头去。
司马邳冷哼, “她知错”
卫姌赶紧道:“都是我的错,殿下保重身体,千万别动气。”
司马邳脸色微沉,抬手招了招,“真是个伶俐懂事的郎君,你过来。”
卫姌犹豫了一下,缓缓往前挪动,一直到了窗前两步的位置。
司马邳周皱眉,不耐烦道:“靠近些。”
卫姌又往前移,膝盖都有些发疼,她抬起脸,不解地看去。
忽然一只大手到了面前,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拉着往前倾。
卫姌心急跳,瞪圆了眼睛。
司马邳此人登基后乖戾性情传遍建康城,熟悉他的朝臣都时常难以揣摩他的情绪。
卫姌离他近了,看着他眼眸里闪过捉摸不定的光彩,心高高悬起。
司马邳手掌宽大,虽然受了伤,抓着她肩也不费力,他垂了脸,一字一句迸出,“小滑头,就是你踹的。”
卫姌冷汗涔涔,拼命摇头,“不是,真不是。天黑迷眼,殿下许是没瞧清。”
司马邳冷笑,手掌用力,指间关节泛白,“你在山石上做什么”
卫姌刚要张口。
司马邳又道:“什么登高找路的就别来糊弄了,说实话。”
卫姌顿时头大,谢宣去见王穆之关系到王谢两姓,她根本不想牵涉其中。她抿了抿唇道:“我是跟着谢宣来的,跟丢了人,只好爬高些找。”
司马邳眉梢微微一挑。
这时外面传来喧哗声,内侍拦在院门前,“王妃娘娘,殿下已经歇了……”
王穆之带着婢仆一大群人,声音平正清冷,“今夜宴席结束时也未见殿下露面,大好的日子,阮氏独守空房,殿下也没派人去知会一声,莫非是有事,我来瞧一眼,殿下无事我立刻就走。”
内侍苦着脸,强笑道:“殿下歇息前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天色已晚,娘娘还是等明日白天再来。”
王穆之面色彻底冷下来,“这里何时轮到你们当家了”说完她便径直往前走,内侍还要上前拦,几个婢女一哄而上,拉扯住他。
王穆之抬脚走入内堂,来到卧房门前。
司马邳刚才听见她声音时已是脸色有些不好,鼻腔里发出一声笑,放开手,对福宝瞥去一眼。
福宝赶忙过去打开门,王穆之已经快步走来。福宝在门前挡住,正要劝:“王妃娘娘……”
王穆之知道王府所有内侍里,他最得司马邳信任,不等他开口,一把推开他,闯了进去。
王穆之是太原王氏的女郎,平日雍容大方,举止娴雅,从不曾有过这般自己动手的样子,福宝目瞪口呆,愣了一下赶紧回头,王穆之已经进了卧房,扑面而来一股药味让她皱眉,随后看见司马邳俯身躺在床上,地上还跪着个小郎君,两人离得极近,那小郎君齿白唇红,生得美极了。她认识,是卫家那个姿容出众的小郎君。
王穆之停住脚,露出惊疑的情。
司马邳微微侧过脸,看着王穆之,情淡淡的。
王穆之又走近两步,这才看清司马邳头上缠着布条,身上也有伤,她快步来到床前,伸手要碰司马邳,“殿下怎突然受伤了”
司马邳微微侧过身,扬声喊“福宝”。
王穆之脸色有一丝尴尬,但眼里仍是关切,在床边坐下,道:“殿下为何要瞒我我是殿下的妻,与殿下休戚与共,何况是受伤这么大的事。”
司马邳刚才裸着膀子也一派坦然,此时却将外衣拉拢,挡去身上的外伤,“行了,吵得我头疼,刚才不是说瞧一眼就走,现在瞧过了,可以走了。”
王穆之脸色一阵白一阵红,道:“殿下受了伤,我如何放心得下。”
司马邳不客气道:“有什么不放心,你是会看病还是会熬药别在这惹我脾气。”
两人夫妻多年,王穆之知道他脾气向来喜怒难测,咬了一下唇道:“殿下总该告诉我如何受的伤。”
卫姌一听就紧张起来,刚才从福宝打圆场的举动,她猜出司马邳不会大罚。但王妃却不一定了,就刚才看着,她对司马邳身体十分关心。卫姌余光偷偷朝上瞥去一眼,被司马邳看个正着。
他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
卫姌心一时都有些发凉。
只听他缓缓道,“宴席时我登花园山石不小心摔下来,说起来,怎么园里那处无人掌灯”
王穆之先是一怔,立刻明白过来,那是她有意吩咐过,在谢宣过来时那一片不要掌灯,哪里知道司马邳不巧就摔伤了,她沉默片刻道:“今日宴会用的人多,许是下面疏忽了,我会问个明白。”
司马邳撇了撇嘴。
王穆之看着他的情,莫名就有种发虚的感觉,她扫了一眼司马邳头身上的伤,又问:“太医可看过了,如何说”
司马邳却不耐烦和她掰扯这些,道:“你刚才在外面说阮氏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