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盘上的朱色很新,像是刚刚从司设司赶工出来的。
而且质量很好,木盘比从前的都要厚实许多。
“皇上,皇后姐姐的母家罪无可恕,依着臣妾在后宫中多年所见,只怕皇后姐姐身上也有不少罪名呢。”德妃给皇上奉上一杯美酒,言笑宴宴:“臣妾大胆,不知皇后姐姐与太子殿下将来……该如何对待?”
也是她今夜格外察言观色,看到皇上色微变,这才及时改了口,借着宫权前来试探。
“按照从前即刻,不许怠慢。”皇上轻轻拧起眉头,有些不舒服的模样。他轻哼一声,对德妃平声吩咐,后又抬起格外疲倦的双眼,问道:“武王呢?宴席都要开始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是因为近日在狩猎上格外出风头而劳累了,还是对他这个父皇心生不满,想要有所怠慢了?
德妃眉眼微微一颤,不敢再与皇上对视,而是敛起面容,柔声笑道:“那孩子说想要孝顺父皇,说准备了殿中省新进的烟花,来给皇上助兴呢。”
伴着德妃这句话落下,有个相貌平凡的小太监
皇上闻言未置可否,不再关注询问武王,心里头却莫名有些不高兴:从春闱之事开始,再到元旦太子之事,似乎每回要放烟花的大型活动,都会出一些令人厌烦的意外。
当真是……
幸而接下来的宴会如常进行。
殿中是欢歌乐舞的美貌舞女,座上是欢声笑语的众臣女眷。
皇上满意看了一圈,觉得唯一的不妥,便是自己的胸口越来越闷,还有几分晕晕的感觉。
回去后要赶紧服用陈院令留下来的药丸,再点上鲁国公进奉的熏香……
动了动自己有点无力的四肢,皇上眼睛撩耷一下,才发觉武王到现在都没有回到宴席上,连桌上的御膳都没有动一点儿。
武王……去哪儿了?
皇上心中这个念头刚落下,宫殿外头就骤然传来烟花腾空后又燃放的声响。
这宫殿当初主要目的就是方便办宴赏玩,因此做得视野开阔,在殿内就可以将绽放的烟花归入眼底。
不同于往常宫宴上一朵朵绽开的烟花,这回的烟花又快又急又密,往往上一个才刚刚升空、还未曾绽开,下一个就已经从地面升起。
如此反复,众人的眼睛被频频耀眼的烟花弄得头晕眼花,绽放声重复响起也令人耳朵略有不适。
可这宫宴外燃放烟花,莫约是皇上的意思,要是不看,可小心惹恼了皇上。
毫不知情这烟花是武王做主的诸人,都只能一遍忍受着眼睛与耳朵的不适,摆出笑容去欣赏烟花。
顾菀的心随着烟花的燃放微微提起。她虽转身做看烟花的模样,实际上耳朵却一直留意着身后——即德妃与皇上的位置。
……德妃起身了。
顾菀眉尖微微一动,面色轻沉。
德妃的行动,当真是在预测之外的。
她正欲回首瞧瞧德妃要做什么小动作,就听见琥珀小声惊呼了一句“王妃”。
一瞬后,有一道锋利的凉意横在自己颈间。
是一道匕首。
耳边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似是德妃带来的太监:“肃王妃莫怕,只要乖乖地不动弹,奴婢就不会伤及您的玉体。”
“挟制王妃是诛九族的罪名。”顾菀用眼角余光扫去,见仍在欣赏烟花的女眷中,有几人和她一样,与宫女、太监靠得极为相近,且背影有几分僵硬。
比如安乐伯夫人、鲁国公夫人等这样朝中重臣的女眷。
许是觉得顾菀格外可恨的缘故,德妃竟然也派人将琥珀给挟制了起来。
见状,顾菀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德妃派人挟持女眷、逼迫未曾投靠武王的重臣不许出手,是在预计之中的。
惟有德妃的行动有点出乎意料——顾菀从德妃往龙椅走去的声音猜测,这样一个对皇上心底有着畏惧的妃嫔,为了儿子的野心、自己的地位和泼天的权势,竟是能壮起胆子,亲手挟制皇上。
不过,德妃能值得信赖并调用的宫人并不多,只能勉强将武王最要求控制的几位女眷给管控住。
这亦是顾菀早就计划好的:宫权能让给德妃,使其受到捧杀麻痹,但她培养了半年多的人可不行。
果然,纵然德妃掌有宫权后意图大刀阔斧地换人,也是做不到的。关键时候,可用的不过五六人。
持着匕首的太监冷笑一声,嗓音轻蔑:“如今是罢了。等至多过一炷香的时间,奴婢可就是王妃也动不得的大功臣了。”
顾菀不再搭腔,而是抬眼直视依旧令人眼花缭乱的烟花,手中紧紧握着尚有酒液的瓷杯。
轰人耳朵的烟花声下,隐隐有金铎与鼓声响起。
……那是干戈声的前奏。
最后一枚烟花被放上了天。
在绽放声停止的那一刻,顾菀骤然将手中的瓷杯掷下。
瓷杯落,脆响生。
激得众人耳中鸣鸣。
仰头看着外面的众人被这个声音吸引,转头就要望去。
顾菀身后的太监更是激动,以为顾菀要反抗,匕首不由得用了点力气,轻微的刺痛感与一点点血珠从匕首尖尖冒了出来。
琥珀嘴中又发出一声惊呼,不过呼到一半就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