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拍卖台上强烈的光线,已经完全被徐存湛所挡住。陈邻微微抬眼,就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唇。
徐存湛毕竟身高摆在那里,即使在陈邻面前半蹲,也高她一截。
血液的腥甜与浓密的花香味在两人狭小的缝隙间堆叠,像一层又一层单薄而不透气的丝绸将陈邻掩埋。
陈邻没有回答徐存湛的话,她的脑袋晕乎乎的,时有时需都被搅弄成一团不清晰的浆糊,像是缺氧窒息的人那样陷入了眩晕之中。
即使知道徐存湛不是坏人,知道徐存湛杀的大概率也都是罪有应得的人,甚至自己也不断在心里暗示自己不该害怕徐存湛——
但她在徐存湛靠近的瞬间,本能的心跳加速,呼吸艰难的恐惧起来。
对于从小生活在和平国家,生活富足的普通大学生而言,死亡——尤其是如眼前这样大规模的死亡——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
它们原本只出现在陈邻的历史课本,网络小说,电脑游戏里。
但现在,它们鲜血淋漓的展示在了陈邻的面前。
而制造这些死亡的人是徐存湛。
和上次在海底目睹鲛人的被杀不同。鲛人虽然外貌有几分类人,但陈邻很清楚对方不是人;虽然对徐存湛屠杀鲛人的场面感到可怕,但那种可怕顶多也就约等于晕血的人看见屠夫片鱼。
只要给陈邻一点时间,她自己就能调整过来,自然而然的继续和徐存湛相处。
但现在徐存湛杀的不是鲛人,而是真正的人——活着的人。
理智上陈邻知道徐存湛没有错。
本能反应却教她害怕徐存湛,想要远离徐存湛。
一种弱势群体在面对高危标红的危险角色时,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
所以在徐存湛的手捏着那些小小的花朵,靠近陈邻时,她如惊弓之鸟抖了下,却又强忍着没有后退。
一朵又一朵小巧的花被簪到少女发辫上,徐存湛满意的后退与陈邻拉开距离,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站起来后陈邻便想抽回自己被徐存湛握住的手;她曲起胳膊,但是没能抽动,手还好好的被徐存湛扣在掌心。
他将只剩下零星几朵白花的花束塞进陈邻怀里,转头往黑暗中望去。
陈邻都来不及拒绝,左手被徐存湛牵住,右手里凭空多了束花。她只好低头摆弄了一下那束花,脱离了主体的花束倒是仍旧很新鲜,上面一点血迹也没有沾染,干净得和徐存湛这个人都有些格格不入。
徐存湛眼睛还望着别处,声音却轻轻的落到陈邻耳边:“那个黑袍人死了。”
陈邻:“啊?啊……哦哦。”
他这句话说得太突兀,陈邻刚开始都没能反应过来徐存湛在说谁。直到疑惑的询问语气词从嘴里冒出来后,陈邻才想起来:徐存湛说的应该是用铁链把他锁起来的那个黑袍人。
徐存湛:“这里的货物是分类关押,我跟着黑袍人进来后又去逛了逛其他地方,那几个倒霉师侄就被关押在隔壁,他们说进城之后在客栈里吃了顿饭,醒来就在这里了。”
陈邻:“……好惨。”
徐存湛嗤笑:“自己管不住嘴,迟早的事。”
一时间陈邻不知道该评价师侄们被拐了比较惨,还是被徐存湛救了比较惨。
徐存湛:“这座拍卖场底下有很多灵土傀儡。”
陈邻:“傀儡术之类的?”
徐存湛解释:“灵土傀儡在傀儡术里面也是禁术,因为需要活着的修士元魂来炼化核心。你还记得我们在村庄里遇到的邪道鬼修吗?”
陈邻对害死了自己的罪魁祸首印象深刻:“我记得。你是说灵土傀儡和鬼修有关系吗?”
徐存湛:“灵土傀儡和那名鬼修所练的邪术师出同源,都是魔族那边的术法。”
陈邻立刻跟上了徐存湛的思路:“所以这个拍卖会也会魔族有关系!”
徐存湛在小村镇里追杀的鬼修修炼了魔族的术法,出现在鹞城的鲛人族有魔族的献祭法阵,而他的师侄们顺着鹞城的线索追踪至不夜城,又在不夜城的拍卖会里发现了魔族术法的产物灵土傀儡。
在脑子里迅速过了遍线索逻辑,陈邻捏着手心里的花束:“总觉得像是某种阴谋的前奏……”
徐存湛扯了扯嘴角,眼睫微垂,似笑非笑:“我倒要看看是哪些蠢物在和魔族勾结。”他声音很轻,拍卖台上又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也就陈邻听到了他的那句话。
鼻端仍然有缭绕未散的血腥味,陈邻已经在心里给那些勾结魔族的人念了二四遍往生经。
这辈子就算了,下辈子小心点,做人就做人,可千万别再和魔族有关系了。
有人从拍卖台边缘翻身上来,动作干净利落,陈邻侧目望去,认出对方是之前在鹞城和徐存湛碰头的那位道长。
他皮肤有点黑,所以陈邻对他比较有印象。
对方也穿着和徐存湛一模一样的衣袍,就是个子较徐存湛矮了些,头发有些凌乱。
他快步走到徐存湛面前:“师叔,我们都问完了,那些人接下来该怎么处置?”
徐存湛:“你们看着处理就行了。”
对方点了点头,又道:“我们在地下囚牢里还发现了许多被灌下坎离散的道友,已经让执象和微明去给他们发放解药了。”
徐存湛眼珠小幅度转动,目光又落回自己这个师侄脸上。对方察觉到徐存湛看过来,不自觉挺直了背,抿着唇,色严肃起来。
徐存湛:“找到人了?”
师侄:“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