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兄妹)
萧玉翎见到萧千绝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落泪道:「师父!」萧千绝两眼望天,冷笑道:「哭什么?哼,师父,师父,难为你还认得我这个师父,萧某人荣幸还来不及呢。『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萧玉翎娇躯一震,砰砰砰连连磕头,萧千绝见她几个响头磕得额头上一片乌青,心顿时软了,一拂袖,冷喝道:「算了,哪来这么多把戏。」萧玉翎抬起头,泪眼婆娑道:「师父……千错万错,都在玉翎,求师父不要为难他们父子!」
萧千绝双眉一蹙,冷笑道:「父子?叫得倒亲热。」言语中大有妒意。
萧玉翎双颊泛红,低声道:「师父,翎儿已嫁人多年,没能告与师父,当真对不起。」
萧千绝缓缓闭眼,脸上瞧不出喜怒,半晌缓缓道:「你口口声声他们父子,怎就不问你师兄?」
萧玉翎一呆,还没答话,忽听梁萧道:「妈,你认识他么?」萧玉翎心头一跳:「我当真吓胡涂了,顾了靖郎,却忘了儿子。」转眼望去,只见梁萧傻楞楞站在黑虎身前,不由暗自庆幸这小子没有妄动,忙道:「师父,我儿子……」
萧千绝轻轻呼了口气,张眼道:「黑毛畜生,滚远些吧。」那黑虎这才乖乖退到一边。
萧玉翎忙道:「萧儿过来!」
梁萧走过来,望了萧千绝一眼,说道:「妈,你跪着作甚?」他伸手去拉萧玉翎,反被母亲一把摁倒,顿时哇哇大叫,却听萧玉翎说道:
「萧儿,还不拜见师公?」
梁萧心中气闷,随口便道:「师公是个什么东西?」萧千绝脸色陡变,萧玉翎气急,给了梁萧后脑勺一巴掌,厉声道:「师公就是妈的师父!」
梁萧撅嘴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萧玉翎无奈,只得道:「师父恕罪,玉翎管教无方,这孩儿……唉……顽劣得很。」
梁萧望着萧千绝,笑道:「原来你是妈的师父呀,我还当你偷学我妈的功夫呢!」
萧玉翎一时气结,又给他两巴掌,但都是举得高,落得轻,浑似挠痒。
萧千绝望着二人斗嘴,想到玉翎儿时对自己撒娇的模样,心中一暖:「翎儿若与冷儿配成一对,该有多好……唉!对当日之事,冷儿总是支支吾吾,不肯明说……时至今日,其中情形,老夫仍是蒙在鼓里……」想着狠狠瞪视梁文靖,心忖道:「合州之役后,冷儿经脉大损,再也练不成我最上乘的武功。他虽不说,但看他情形,分明伤在『三才归元掌』之下。这小子挡了老夫一招『天物刃』,凶手十成是他!但看他如今火候,十年前该非冷儿的对手……」
他想到此处,又寻思道:「莫非是翎儿这丫头恋奸情热,勾结这小子伤了冷儿,不然百丈坪上她为何躲着老夫……」
他当年看萧冷情形,便已猜了个七七八八,此时前后印证,不觉心往下沉。
萧玉翎深知师父脾性,本想让梁萧来缓缓气氛,花言巧语蒙混过去,谁知萧千绝情越见难看,不由心跳加速。
只听萧千绝淡然道:「小翎儿,你知罪么?」
萧玉翎娇躯一颤,落泪道:「翎儿背叛师门,罪该万死!」萧千绝虽已猜到,但听她亲口承认,仍觉气满胸襟,双拳一紧,哈哈笑道:
「好!你好!」
笑声凄厉无比,惊得两侧林中宿鸟惊飞。
原来萧千绝一生虽孤僻狠毒,但偏偏最为护犊,对这个女弟子更是千依百顺。
知她失踪,当真心急如焚,三年中觅遍州,踏破快靴无算。
但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何处寻得,再说萧冷又伤得沉重,让人挂念,无奈之下萧千绝只好回山。
但他仍不死心,后又数度出山寻找。
天可怜见,终于让他在百丈坪见到玉翎,本自欣喜欲狂,谁知萧玉翎竟避而不见,萧千绝伤心之下,拂袖而去,但他走出一程,终又割舍不下,折回来询问缘由,谁知一旦问明,惟有伤心更甚,刹那间热血灌顶,手一扬,便向玉翎头顶落去梁文靖见萧千绝色骇人,已知不妙,见他手动,倏然一步跨上,便欲发掌,怎料萧千绝一只手停在半空,微微发抖,久久也不落下,梁文靖紧张已极,只觉得心怦怦直跳,头皮阵阵发麻。
萧千绝心念百转,始终下不得手,目光一转,落到梁文靖脸上,怒火又炽:
「翎儿当日在我膝下承欢之时,何等乖巧。哼!必是被这王八羔子蛊惑了。翎儿是万万不能杀的,但这小子诱惑翎儿在先,重伤冷儿在后,碎尸万段,不足解老夫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他双目喷火,似欲择人而噬,足下微动,却见梁文靖足下也是一动。
千绝心道:「这小子竟练到应机而发的地步,哼,但又如何?」厉声道:「臭小子,是你伤了萧冷?」
梁文靖不及回答,萧玉翎已抢着道:「与他无关,是我不懂事,伤了师兄。
师父要杀,杀我好了!「
梁文靖摇头道:「玉翎,大丈夫敢做敢当,萧冷是我梁文靖所伤。与你无干。」萧玉翎俏脸发白,怒道:「胡说八道,是我……」忽听萧千绝怒哼一声,便要抬足,慌忙扑上,将他小腿抱住,萧千绝大怒,强行举步,萧玉翎却使出赖皮功夫,跟着他的脚在地上拖动,只气得萧千绝脸色铁青;饶是他雄视武林,遇上这等家务事,也觉束手无策。
萧千绝寒声道:「你是公羊羽的徒弟?」
梁文靖听他盛怒中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一怔道:「他教过我一夜功夫,但我没拜师!」
萧千绝冷笑道:「以穷酸的狗屎脾气,你不拜师,他也不会开口。但他既然传你功夫,心里便当你是弟子了。」
他微一冷笑,两眼望天,慢声道,「公羊羽好歹也是一派宗师,若知座下弟子藏在老婆裙子下面,也不知是何脸色?」
梁文靖虽未拜师,但对公羊羽颇为敬重,听了这话,一振衣衫,扬声道:
「玉翎,你放手罢!」
萧玉翎瞪着他道:「呆子你活腻了么?」
仍是抱着萧千绝小腿不放。
萧千绝暗自冷笑:「翎儿倒是明白人,这小子不过匹夫之勇罢了。」一转念,又道:「臭小子,若老夫全力出手,你是必死无疑。但老穷酸必然不服,说我以大欺小,小翎儿更会拼了命护你。」他足尖一挑,将梁萧那柄宝剑握在手中,随手一挥,着地划了个光滑浑圆的圈子,说道,「老夫与你一赌如何?」
梁文靖虽未拜师,但对公羊羽颇为敬重,听了这话,一振衣衫,扬声道:
「玉翎,你放手罢!」
萧玉翎瞪着他道:「呆子你活腻了么?」
仍是抱着萧千绝小腿不放。
萧千绝暗自冷笑:「翎儿倒是明白人,这小子不过匹夫之勇罢了。」一转念,又道:「臭小子,若老夫全力出手,你是必死无疑。但老穷酸必然不服,说我以大欺小,小翎儿更会拼了命护你。」他足尖一挑,将梁萧那柄宝剑握在手中,随手一挥,着地划了个光滑浑圆的圈子,说道,「老夫与你一赌如何?」
萧千绝瞧着梁文靖,眼中颇有讥诮之意,说道:「你不敢么?」梁文靖摇头道:「不是不敢,只怕前辈过于吃 111;了。」「死呆子!」
萧玉翎心头暗骂,恨不能咬他一口。
萧千绝也觉稀,上下打量梁文靖一番,冷笑道:「这个不用你劳心。」梁文靖目视玉翎,萧玉翎一颗心突突直跳,面红耳热,几乎喘不过气来,过得良久,始才小声说道:「师父,你说话算不算数?」萧千绝只气得胸口隐隐作痛,厉声道:「老夫横绝天下,言出如山,什么时候不算数了。」
玉翎面红耳赤,讪讪放开手。
萧千绝胸中更痛,暗一咬牙,道:「翎儿,有言在先,倘若他动不了老夫,你要跟老夫回山,不得再拖拖拉拉,借口违抗!」萧玉翎没想到这么便宜,心想只要靖郎和萧儿没事,粉身碎骨我也是甘愿,跟你回去又算得什么?想到这儿,方觉萧千绝对自己实是太好,倒是自己对他不起,心一酸,叫了声:「师父……」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滑落双颊。
萧千绝哼了一声,一步踏入圈中,高叫道:「小子!你来!」梁文靖深深望了玉翎一眼,向萧千绝一抱手,正要出掌,忽听梁萧招呼:
「爹爹,慢来!」
梁文靖瞧他鬼鬼祟祟、情诡秘,使劲拉自己衣袖,无奈之下,弯下腰去。
只听他在耳边说道:「老头武功邪乎,咱不和他硬拼,现在就跑。」梁文靖惊道:「哪怎么成?」
梁萧道:「怎么不行,现在他进了圈子,咱们撒丫子一跑,他出圈子就是输,不出圈子也奈何不了咱们!」
他看似咬耳根子,声音却不小。
萧千绝听得双目大张,心头怒起:「这小王八羔子,恁地奸诈?老夫千算万算,怎没算到这个?」
一时后悔不迭,「若依他主意,老子铁定被他僵在这个圈子里,这脸可就丢大了。」
越想越怒,死盯着梁萧,恨不能和一口水吞了他。
梁文靖听得心动,但看了萧玉翎一眼,见她不守舍,目光呆滞,不觉叹了口气,寻思道:「就算我肯使诈,玉翎也万不敢欺她师父的。何况既有恶因,难得善果,此事终要有个了结。」
当下拍拍梁萧头顶,笑道:「小孩儿话,别胡闹啦!」梁萧大急,叫道:「怎么胡闹了?」
梁文靖微微一笑,将他拉在一旁,说道:「乖乖待在这儿,爹爹不会输的。」梁萧将信将疑,撇了小嘴退下。
梁文靖举目遥望,只见落日暗淡,似曾相识,不觉忖道:「那天打仗时的日色和今日一般,如今的争斗也和那天没什么分别。茫茫尘世,有许多事总是躲不过的。」
想着不胜黯然,一阵风迎面吹来,草叶乱飞,梁文靖悠悠吐了口气,朗声道:
「得罪了。」
双掌一分,飘然拍出。
萧千绝见他如约出手,总算舒了口气。
但见梁文靖掌到半途,忽地一个踉跄,手挥足舞,劲气如流。
这招「人心惶惶」
总有一个扑跌的姿势,但并非乱跌,只因跌出的一刹那,便是决胜的时机,跌得早了,对手严阵以待,跌得晚了,对手破绽已逝。
是以这一招的高下之别,便在如何把握一跌的时机。
就在梁文靖双掌将到未到之际,萧千绝身子一蜷,破绽处向内凹下。
梁文靖顿觉掌下一虚,无处着力,正要催劲,忽见萧千绝身子柔韧万端,黑袍飘飞,拔地而起。
梁萧失声叫道:「凌虚三变,九霄乘龙。」
这路轻功他使不出来,却见母亲使过。更多小说 LTXSDZ.COM
但萧千绝使将出来,真如龙出海,金鳞炫目,萧玉翎的境界和他一比,判若云泥。
萧千绝当空一旋,缥缈不定,又化作第二变「白云苍狗」,但他黑衣如墨,使出这招,却是一朵乌云了。
梁文靖见他悬空,心念忽动,猛地一步跨上,欲要占住圈子,让萧千绝无处落足,落在圈外,但萧千绝也几乎同时落下。
一时间,两人各争先机,梁文靖本占了一分先,但萧千绝的落势却与众不同,好似一道龙卷飓风,直刮得他面皮生痛,脚没落稳,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跟着萧千绝旋转起来,这一转无巧不巧,恰让梁文靖顺势使出那招「天旋地转」,这一招也是以旋劲破敌。
萧千绝不为所动,仍是形若陀螺,着地飞旋,梁文靖掌风一到,便被引偏,每每差之毫厘,无法中的。
玉翎母子只见一青一黑两道人影越转越快,渐渐模糊不清,四周蔓草藤葛被二人罡风牵引,纷纷拔地而起,绕着两团人影,如魍魉幻形,漫天疾舞,场面煞是诡。
梁文靖被萧千绝的旋转略一牵引,使出这招「天旋地转」,但转到这时,却欲罢不能。
萧千绝每转一圈,梁文靖的转势便被带快一倍,不觉间,已势如风魔,不可遏止,着地的足尖便似一只规尺,以萧千绝为轴缓缓划动,在地上犁出四寸深的深沟,梁文靖胸中血气翻滚,喷薄欲出,不由暗呼道:「糟糕,这般下去,非活活累死不可!」
欲要稳住身形,却是哪里能够。
转了约莫三炷线香的工夫,萧千绝身形一顿,梁文靖筋疲力尽,收势不住,一个踉跄向他怀中撞去,双掌一并,「三才归元」应势而出,但被萧千绝一番折腾,他丹田空空,经脉俱软,这一掌按在萧千绝胸前,已无半分气力。
未及收势,便觉一缕寒气顺着经脉幽幽钻入心脉。
梁文靖猛地打了个寒噤,耳听得萧千绝一声沉喝:「三招已过,滚吧!」一晃身,梁文靖只觉大力涌来,跌出丈外,一跤坐倒。
萧玉翎掠地而出,伸手将梁文靖扶起,见他色委顿,急道:「呆子,你没事么?」
梁文靖长长吸了几口气,默察体内,良久摇头道:「我没事,但……」他望了萧千绝一眼,惨然道,「我……我输了,我……」眼眶一热,哽咽难言。
萧玉翎伸出纤手,捂着他的口,凄然笑道:「别说了……只要你没事,我……我就很欢喜。「
梁文靖紧紧抓住她手臂,泪水只在眼眶里打转。
萧玉翎撇撇嘴,抚着他脸,强笑道:「呆……呆子,别……别哭……」话没说完,萧千绝已瞧得心烦,抓起她道:「过来。」运劲一拽,梁文靖气力未复,跟着被拖出三尺,双手乏力,抓拿不住,一跤跌倒,撞得满口鲜血。
「爹爹!」
梁萧扑上来将他扶起,怒视萧千绝,狠狠啐了他一口,那口唾沫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又急又快,直奔萧千绝胸前,萧千绝一楞,想自己一代宗师,焉能为一口唾沫动手格挡,若是躲闪,更加小题大做,但若不躲……几个念头尚未转完,口水已经落到他衣襟上。
萧千绝抹也不是,不抹也不是,任凭口水吊在衣襟上一晃一晃,两眼瞪视梁萧,脸上透出一股青气。
萧玉翎花容失色,厉喝道:「萧儿!不得对你师公无礼!」梁萧本来还积了一口唾沫,听话咽回去道:「你不走我就不唾他!」萧玉翎听了这话,身子一哆嗦,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萧千绝大获全胜,心情甚佳,暂将梁萧搁在一边,瞧着梁文靖,冷笑道:
「小子,你可知为什么输吗?」
梁文靖茫然无语,萧千绝见他一脸迷惑,更加得意,嘿嘿直笑。
梁萧啐道:「我都知道的,老头儿你不要脸!你说让我爹爹,其实占了他的便宜。」
萧千绝哦了一声,道:「说来听听。」
梁萧道:「爹爹说过,『三才归元掌』是后发制人的功夫,你却让他先出手,所以……」
他也是一知半解,说到这里,却不知如何说下去。
梁文靖却是恍然大悟:「枉我练了十年掌法,却没萧儿明白,这『三才归元掌』本是后发制人的功夫,我却先行动手,反被对方后发制人,梁文靖呀梁文靖,你真是愚不可及。」
梁萧跳着脚儿,指着萧千绝的鼻子大骂道:「老混蛋……大骗子……」萧玉翎听得胆战心惊,连叫道:「萧儿,萧儿……」萧千绝长笑道:「小娃儿骂得不错,老夫就是天下第一大骗子,最会唬人骗人。别说你老子,便是那个自诩聪明的公羊穷酸,也难免不被老夫算计!」他反手拽住萧玉翎,转身便走,梁萧大叫一声,抓起身边一口宝剑,拼命追赶。
萧千绝无心与他纠缠,携着黑虎,足下生风,顷刻间将他抛开数丈。
梁萧跑得急了,一跤跌倒,抬头看时,萧千绝和母亲已在十丈之外了。
萧玉翎只觉心如刀割,回头叫道:「萧儿!包里还有洗好的裤子。旁的油纸包里有你爱吃的鸡腿,还有,晚上别踢被子,吃饭别挑食,还……还有……还有……」
她泪流满面,脑子里乱哄哄的,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梁萧瞧着她身形越来越小,渐渐模糊。
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边哭边追:「妈,我不要裤子……不要鸡腿……妈……「
忽地身子一轻,已被梁文靖托在怀里,心头一喜:「爹爹,快追!快追!」梁文靖一言不发,运起浑身气力,衔尾狂奔。
但萧千绝何等人物,梁文靖越追越远,望着渐渐消失在苍莽暮色中的两团黑影,深感绝望,陡然间,他只觉一股寒气从心头升起,袭遍全身,不禁打了个冷战,心道:「怎么了?」
欲要停下查看,却听梁萧哭道:「爹爹!你比乌龟爬得还慢呢?妈都看不到了……」
梁文靖被他催促,也想全力追赶,但身上寒气却越来越盛,头脑渐渐有些迷糊:「是啊,不能停啊,我……我定要追……追……」又奔几步,已只剩下一个「追」
的念头还在脑中盘旋,他跌跌撞撞,到了一个乱葬岗子上,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将梁萧压在身下,痛得他哇哇直叫。
梁萧好容易钻出来,猛推梁文靖道:「快起来,追呀……追……」他触到梁文靖肌肤,不由惊叫,「哎呀,爹爹……你……你身子好冷!」梁文靖只觉寒潮阵阵袭来,浑身经脉抽搐,痛苦至极,却又不知是何缘故。
原来,萧千绝睚眦必报,从头到尾都没想留他一命,只是见他夫妻情深爱重,梁文靖若死,萧玉翎势必伤心欲绝,故而设下计谋,借旋转之机,先抽空梁文靖的内力,然后趁梁文靖经脉空虚,将一缕「太阴真炁」度进他的心脉,这「太阴真炁」
是萧千绝化自「玄阴离合功」
的至阴之气,一时虽不见伤势,却如一只毒虫,盘踞在心脉中不断蚕食阳气,过不了两个时辰,梁文靖必然丧命。
但萧玉翎不得亲见,自可走得安心。
过了好一阵,体内寒流稍退,梁文靖睁开双目,朦胧看到梁萧模样,他挤出一丝笑意,想伸手给梁萧拭去泪水泥污,可手指上却聚不起半分气力,不禁叹道:
「萧儿,爹……不成了呢!」
他语气虚弱,梁萧听得不清楚,瞪着大眼,迷惑道:「爹爹,你说什么呀?」梁文靖心中一痛,思想自己这么一去,这个孩子形同孤儿,是饱是暖、是冷是寒、是好是坏……自己统统无法知道,刹那间,禁不住泪雨滂沱,浸湿脸下的黄土。
梁萧拼命摇晃文靖,哭道:「爹爹,你哭什么?你倒是说话呀?」梁文靖咽了一口气,道:「萧……儿……」
梁萧急忙将耳朵伸过去,只听梁文靖口中断断续续:「别……别……欺负……好……人……「
其后又吐出几句话,但细若蚊呐,梁萧难以听见,急得哭道:「你说什么啊……」
梁文靖听得儿子哭叫,心中悲苦已极,欲再交代几句,一口气却接不上来,只觉眼前白光闪烁,一个秀丽妩媚的白影渐渐去远,再也不可触摸。
他口唇动了动,却无声响,眼前却渐渐红了,如日光,又如江水,他仿佛回到了合州城外的那个小小的水路码头,朝阳似火,大江流金,高亢的号子声在云里穿行。
想着想着,梁文靖终于轻叹了一口气,慢慢合上眼睛。
晚风扑面而来,梁萧抱着父亲僵直的身躯,心中茫然。
这一日中接连发生人间大惨事,委实令这小小孩童转不过念头,甚至忘了哭泣,唯有紧咬着嘴唇。
鲜血自齿间缓缓流下,滴在梁文靖苍白的面颊上,凄凉而又诡异。
风更急,月色也似乎随之暗了一下,梁萧打了个冷战,蓦地觉出痛来,呀了一声,胸口烦恶,昏了过去。
昏沉中,他只觉身上疼痛。
睁眼一看,却见四周黑漆漆的夜里绿光闪烁,竟是一群野狗。
群狗乍见到口的尸体忽然活转,惊得纷纷后退,继而发出「呜呜」的威吓声。
梁萧伸手一摸胳膊,满是鲜血,再看父亲尸体,竟已四分五裂。
梁萧这一气非同小可,一跳而起,这时一头大黑犬眼露凶光,颈毛倒竖,呜了一声,群狗乱吠,争先恐后拥了上来。
梁萧抬脚踢翻黑犬,却被一头灰斑大狗从后拖倒,另两只野狗左右扑来,将他压在下面,几排利齿咬向他后颈。
梁萧情急间伸手乱抓,抓到一样硬物,想也不想,举起来反手一撩,便听那头灰斑大狗呜了一声,身子断成两截,头嘴尚自挂在梁萧的腿上,腰臀却凌空飞起,吧嗒一声落在丈外,其它野狗受了惊吓,呜的一声散开。
梁萧只觉后颈热乎乎的,似有液体流动,定眼细看时,却见手中握了一口明晃晃宝剑,敢情是长髯道士的那口宝剑,梁萧带在身边,本意是和萧千绝拼命,在梁文靖摔倒时跌落一边。
梁萧一剑在手,胆气大壮,跳了起来,长剑过处,一头野狗身首异处,霎时间,剑光霍霍,犬声乱吠,人狗斗成一团。
梁萧出手矫捷,那剑又利得邪乎,须臾间,野狗或死或伤,倒了一片。
那群野狗被同类血气一冲,大半丧胆,四处奔逃,但梁萧已经杀疯了心,施展轻功,遍地截杀。
一时间,厉叫声、惨号声响彻夜空。
良久良久,重云散尽,月已中天,照得山冈上白亮一片,梁萧站在岗顶,用剑支着身躯。
乱葬岗子一片死寂,只听得孩子剧烈的喘息。
这时,身后忽又传来低低的「呜呜」
声,梁萧一转身,却见一个毛茸茸的小狗正拖着一只大狗的尸体,梁萧咬牙切齿,叫声:「小杂毛!」
一步抢上,长剑一挥,便要斫下,却见那小狗抬起头,眼中一片晶莹,似有泪光闪动。
梁萧不由得胸口一窒,长剑不由停在空中,他茫然回首,只见四周血肉支离,遍地狼藉,血腥气刺鼻难闻,霎时间,他浑身一软,再无半分气力,丢开长剑,抱起那只小狗,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