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她朝我这边叫了一声,我还以为我背后面有人,就转过身去看,转身的工夫她又说:“看什么呢,就是在叫你!”
“哦、哦。”
我答应着站起身来:“怎么了?”
“给根烟抽抽吧。”
她说。
我是向来不抽烟的,但今天特别,因为唐心虹的女性香烟偏巧放在我的口袋里面。
“又是一个抽烟的女人,现在的女人都怎么了?”
我一边在脑子里面胡思乱想着,一边走过去,掏出一根烟来递给她,她一只手接过烟,打量了一下,“怎么是”摩尔“?这是女人抽的……是你妻子还是女朋友的?”
她问道,我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她一只手接过烟,另一只手还在继续敲着鞋,我掏出打火机给她点火,一弯腰就闻到了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道,也看清楚了她的长相:牙雕一般的面庞上有一双黑水晶般的眼眸,这双眼眸令人印象深刻地隐藏在浓密的长睫毛下面,其中似乎隐藏着无数诱人的隐秘。我很难讲清楚她给人的具体印象,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不用漂亮来形容她是说不过去的,尽管她的嘴唇上面的口红抹得重了些,但是某种稚气还是从口红下面顽强地坦露了出来,大概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吧。
点好了烟,她抽了一口,立即呛得连声咳嗽起来,一眼便知道她不是那种经常抽烟的女人,我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倒是咳嗽着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觉得活着有意思吗?”
“有……也没有……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很难一言两语地讲清楚,急切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干脆反问起她来。
“我觉得太有意思了!”
她说。
我不禁哑然失笑,“怎么说呢?”
我继续问。一般而言,提出“活着是否有意思”之类问题的人,对此类问题的答案总是否定多于肯定的,像眼下这样肯定的回答我还是第一次听见。
“哈,活着多好啊,能抽烟,能光着脚,不高兴了还能够剪剪电线什么的,还有好多事情,哪怕办不到,想一想还是总是有可能的吧。”
她多少有几分天真和狡黠相互揉合的笑着说。
“什么?”
我一时间没有听清楚:“你说剪电线,剪哪里的电线?”
她仍然天真地笑着,嘴巴一努,我顺着她的嘴巴一回头,立刻明白了:原来餐厅里,那一场小小的“悲剧”是她造成的,也禁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会想到剪电线的啊?”
“烦了呗,从下午三点一直闹到现在,我早就烦了,不剪电线我可能明天早上都回不去。”
她轻轻地吹了声口哨:“本来是想拉电闸的,但是他们修起来太容易,干脆就跑到屋顶上把电线剪了。”
“啊?”
“啊什么呀,一点儿都不危险,到厨房里找了双塑胶手套戴好了才去剪的,又是在屋顶上,反正也不会出什么事情,明天早上他们呢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发现的,唉,只要今天快点结束就好了。”
说话间,事情竟然果真像她希望的一样:酒店的门口开始有人出来,虽然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怒气冲冲,但显然也的确没有什么办法,一场热闹风光的婚礼看来只好就此结束了。
她只抽了两口,忽然说道:“你坐过来些,我跟你讲句话。”
要告诉我什么秘密似地向我招着手。
我把脑袋凑了过来,她悄悄地说道:“我叫你夜游人,好不好?”
那么稚气地,我不由笑了起来。
“小心,夜游人是带着邪气的。”
“但有时候,黑夜也是幸福的象征。”
说着话,她便把在烟蒂上面染着唇脂的香烟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怎么,你又不抽了?”
我顺手吸了一口,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儿润满了心肺。我从来不抽烟,所以我不知道女性的香烟是不是都是这种味道。
“没事情做,心里烦的时候才抽烟的。”
“现在不烦吗?”
点了点脑袋。
“为什么不烦呢?”
“因为过来!”
我把耳朵再凑过去。她四周瞧了一下,很郑重其事的模样,我心里面不由得一阵的好笑,她轻轻趴到我的肩头,好闻的香气再次传来,她在我的耳朵旁边悄悄地说:“因为你有一张可爱的脸嘛!
“说着,便掩着脸笑了起来。
我有些尴尬,想把睑转开去,忽然我觉得自己的腿上给人踢了一下,看时,她却在手指缝里偷看我。
对于这么没有遮拦的、大胆的、孩子气似的话,我只有傻子似地说道:“顽皮的小女孩儿。”
忽然她把手掩住了我的嘴叫我别作声,原来这个时候,对面马路的人群中走出新郎和新娘,我刚想看得更清楚点的,身边的女孩子却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别动,有人在叫我!”
果然有人在人群中里面喊着一个名字,但是听不太清楚,我回过头去,还不及开口:“嘘!”
她就先将十指在嘴唇边竖了起来,其实她的手还在一直拉着我的胳膊,此时又一用力,我就跌坐在她身边了,她的身子再往后躲一点儿,几乎完全躲到我的身体背后:“拜托千万要挡着点儿,被他们找到可就惨了!”
于是我也就不再说话,一边用身体挡着她,一边还是像刚才一样饶有兴味地看着餐厅前面的人们何去何从:新郎和新娘上了一辆轿车,剩下的人也只好各走各路了,争吵声还在持续,赔礼声自然也就没完没了,他们哪里知道罪魁祸首就在我的身边。
我想起自己正在度过一个如此有趣的夜晚,心里总不免觉得有几丝隐隐的快乐。
大概十分钟,人群终于消散开来,餐厅的经理正在对员工们施以更加激烈的怒吼,那个一直在叫着我身边女孩子名字的人也在最后一个离开了,我侧过头一看:她竟然倚靠在我身上睡着了,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一只手还提着高跟鞋。
那么就睡吧,我想。
十点钟,背后的大餐厅关门了。长长的中山东路上面几乎所有的店铺也都关了门,行人寥寥无几,渐至于无,看着偶尔从眼前驶过的汽车,看着浦江河面上的幽光里随波逐流的驳船,真正觉得清气奭了。“啊!”
也就这个时候,身边的女孩子“啊”了一声醒过来,睡眼惺忪地问我:“现在几点了?”
“十点了。
“我回答说。
“啊,居然这么晚了。”
她马上站起来,一边整理着她的拖地长裙,一遍又忙不迭地穿好高跟鞋,正弯着腰穿着呢,突然侧过身来对着我说:“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