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虽蓄病难苏,空抱相思向碧梧;揽镜自惭玄鬓影,知郎肯买玉钗无。
右题是蓄发初长临镜有感玉卿拍手称赏,便把诗卷放下道:“贤卿佳作,诚为妙绝。只是你我相逢,正在欢爱之际,岂可诵此凄凉怨句,以启离怀。”了音微笑道:“不如此,不足以见妾思君之至也。”玉卿便挨近身侧,双手抱住酥胸,粉颊相偎,做那吕字。忽值静一烹了一壶阳羡茶,敲门送进。少顷静修亦来问叙片晌,遂即同到殿上。玉卿向前,瞻礼那观音大士,只见莲花座边,插着玉钗一股,钗下又有绵绣小囊,启囊视之,内有绝句一首道:
生成薄命倩谁怜,不把相思诉与天;惟乞慈云垂庇护,再逢早证玉钗缘。
玉卿看毕,心下大惊道:“这股玉钗分明是王氏之物,那字迹又极相似,为何得到这里?”便向静一问道:“此诗此钗,从何而至,愿乞姑姑细说因由。”静一道:“半年前,有一孀妇婉娘,虽系苏州人,却是南京迁至,每到小庵随喜,便把金钱施舍,近日又将此钗舍在佛前,暗暗的祝告一回,又再四叮咛不可遗失,竟不知是何缘故。
”玉卿道:“姑姑可曾问那婉娘住处,离此多少路程?”静一用手指道:“向南一箭之地,那边树林里面,就是他的房子了。”玉卿大喜,便把王氏看菊坠钗,以至聚散始末,细述一遍。又向静一道:“烦乞姑姑就去通个信儿,倘若今晚,得在宝庵相会,明日自当重谢。”
静一欣然唯唯而去,只有了音登时变色,玉卿笑道:“彼此相遇虽有后先,那爱恋之情则一,未有薄于婉娘,而能厚于贤卿者,幸勿见怪。”静一去后,不及半个时辰,只见王氏玄衣素裳,轻移莲步,同着静一走进庵来,见了玉卿,惊喜泣下。了音便即邀入卧房烹茶相奉,玉卿从容问道:“不知芳卿为着何事,一直搬到姑苏。”婉娘道:“自从那日郎君去后,那些无赖棍徒,终日骚扰,妾与母氏,惟有忍气吞声,不敢轻触一语。幸值家叔远来,遂即移归本籍,自谓与郎君远属风马,再见无由。不料今晚又在此庵相会,真出于大士慈悲之力也。”
三人自在闲话,静一、静修急向厨下整理肴馔,捧进房来,五个人一个坐定,行令猜枚,谐谑备至。既而饮到更阑,二尼知趣,急忙收拾杯盘,起身出去。玉卿左首挽了婉娘,右首携着了音,上床同睡。先把了音推倒,捧起金莲,急以麈柄插进,往来驰骤,约有五六百抽,那骚水淋漓,泻了一席,又一连抽顶千数,了音四股酥软,笑喘吁吁,已在极乐境界。只有婉娘在侧,觉道牝内酥养异常,虽则咬紧被角,十分难忍,玉卿便把了音放起,爬到婉娘身上,婉娘急忙伸那纤纤玉指,捻了麈柄塞进牝中,上边一耸,下边一掀,一顿狂抽,将有二千之外,婉娘连声叫唤,乖肉心肝不绝于口。只因玉卿服了半痴丹药所以通宵不倦。既把婉娘尽兴又与了音重整旗枪,彼此绸缪,云狂雨疾,立至五更方才停罢。正是:
郎情却似鱼游水,才到东来又向西。
玉卿虽觉倦怠,只为归心甚急。略寐片时,便即揽衣而起。随后婉娘、了音一同起来,走到外边,二尼悄然闭户,尚在酣寝。玉卿趋至左首厢房,唤那褚贵连叫数声,不见答应。向内看时,原来褚贵不在,唯有一张空床,遂即转身进内,只见婉娘一头走,一头掩口而笑;又见了音双手捧腹,笑倒在地。连声诘问,了音便把玉卿拖到窗边,望内一看,只见两个光头,同着褚贵,精赤条条一头睡着。原来静一、静修只为半痴不来,风情久旷,凑着褚贵,出外经年,亦在十分枯渴,所以弄到天明,忽然睡熟。当下玉卿张见,不觉大笑失声,二人惊觉,晓得玉卿在外,羞惭满面。急忙起来整理。
早膳吃过,玉卿取出五两一锭,谢了静一,就与婉娘、了音作别,二姬扯住衣袂,重订后期。玉卿道:“二位贤卿,不须虑忧,虽则一时行私,岂可终于草草,容候回到家中,便当具聘相迎。一则仰伏令堂主婚,一则就烦姑姑作伐。只要如期速至,以便成亲之后,同赴任所。”言讫,又向二尼称谢,回转枫桥,别了郑家爱泉夫妇,带领山茶、关哥,片帆扯起,连夜直抵松江,泊船在跨塘桥块下,就向县中取了十名皂快,乘着大轿,一班吹打吆吆喝喝,一路抬到门首。次日就买木头,竖立旗竿,那些远亲殊友,莫不馈送贺仪,登门求见。
真个是一时显耀,比那案首进学加百倍。只是玉卿速急回家,指望与非云成就亲事。
谁想丘慕南劫亲之后,戈士云一场没趣,就把卞须有、于敬山,并着二娘,告在苏松兵道。二娘唯恐露出机关,也把三人先去控显本府。幸值兵道府尊,俱批在本县李公审问,李公晓得根由,起在玉卿,也不拘二娘审理,只把卞须有、于敬山,夹了一夹,又是三十大板,着二人身上五日一比,要那非云。因此二人作狱期年,尚未释放。
卞二娘自因被讼之后,深悔前非,便即断酒除荤,终日烧香念佛,以后买得春闱试录,晓得玉卿已中进士,叫声惭愧道:“得个进士女婿也不枉了出丑一场。”及那日玉卿衣锦荣归,二娘着人打听,并不见非云消息,心下着忙就遣张秀过来探问。玉卿失色道:“我速急回家,无非为着亲事,怎么反来问我,岂不好笑?”张秀便把戈士云逼勒成亲,丘慕南仗义救夺,细细的说了一遍。玉卿惊讶道:“这等说来,难道是丘慕南贪图姿色,哄骗去了不成?”便着人四下寻访,并无踪影。玉卿切齿恨那士云父子,进见李公,就具一张状词,要求追究。李公欣然应允,登时掣了四根火签,把戈士云父子一齐拘到,三十毛板,下在狱中。
此时钱塘县,六房吏书以至皂隶快手,俱来迎接。玉卿急忙雇了一只大号座船,整备聘仪,就着褚贵夫妇,唤齐乐人女傧,前往苏川迎接二位夫人。过了两日,只见尼姑静一与婉娘的母亲伯叔一齐送到。当晚正值黄道吉日,大吹大擂,安排结亲,急着山茶过去邀请二娘。往返数次,只是推辞不赴。原来二娘自从持斋念经,足不出房,又因非云杳无下落,心下万分烦恼,怎肯赴席。玉卿心上不安,只得整备一桌素肴,着人送过。将到黄昏左右,已届良时,便请出婉娘、了音,拜了天地,迎入洞房。坐床撒帐,吃过了合卺杯,又向前厅赴宴。直至夜分,方才就寝,依旧三个同床,云雨之欢,不消细说。只可怜二娘,呜呜咽咽,一夜不曾合眼,清早起来,取出寸褚,写了数行,遣人送与玉卿道:
小女之变,想必珠沉璧碎,然祸患之起,非君而谁。今君衣彩荣旋,桃夭双庆,真可谓人间之至乐矣!第弱质岂比烟花之桂英,而情实过之,至若弃如土梗,负心薄幸,则君乃昔日之玉郎也,言念及此,可叹!可恨!
玉卿拆开看毕,泫然泣下道:“我岂负心,只为变生不测,无可奈何耳!”遂取小笺,写书回答道:
顷接八行,使我心恻,岂以一第为荣,唯有亡琴之恨,是以数日以来魂怏怏,如有所失。至于小星,聊以权操井臼,而寸心怯怛,未尝顷刻暂忘也!何至拟以负心之魁,无乃罪责太甚,今虽莅任钱塘,必当遣人缉访慕南,料彼家事颇丰,岂能远遁踪迹,俟获遇丘生,则令爱之消息可知矣!草草布覆,幸垂恕亮,不宣。
写毕付与山茶送去,回吏役等候已久,正欲择吉赴任,忽值李县尊请宴,又有同年并那亲族饯别,迟留数日。然后收拾起身,只见管门的进来禀说邹侍泉在外,玉卿不好推辞,便令请到后书房相见。不知侍泉此来有何说话?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