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能通,自然也能通妖邪。
通者称祈,通妖邪者称还魂。
长在南槐镇老林子里的这一株,原本是一株祈木。
大约是觉得希望断绝,也没有什么再需要隐瞒的。赵大爷终于开了口:“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它就在长在了老林子里。常年往来老林子的猎户们,多多少少会撞上几次祈木,无意中许下愿望。后来时候长了,这种无意被有心人注意到,老林子里有棵能实现愿望的树的消息就渐渐传开了,镇上的人有事没事都要到老林子里去转一转碰运气。而碰见祈木的人,许下的愿望也确实成了真。”
树的名气越来越大,想要寻找祈木许愿的人也越来越多。
但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祈木说到底也只是一株生出了灵的树。
它实现人们微小的愿望,再从人们信仰之中汲取力量修炼生长。这本是一件双赢的好事。但随着树的名声越来越响,传说越来越玄乎,那些曾经被祈木眷顾过实现了愿望的镇民,开始滋生出更大野心。
他们开始许下更大的愿望,却从未考虑这些愿望会超过祈木的能力。
无法实现人们愿望的祈木不再出现,也不再回应镇民的愿望。
但已经养大了胃口的镇民却不肯相信这个事实,有一部分人疯了一样在老林子里寻找祈木的踪迹。
“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也是其中之一。”
老人提起来,还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猎户,他五六岁时就敢往老林子钻。比起其他需要碰运气的镇民,他几乎每次去都能见到祈木。他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听人说起祈木有灵,便将它看做了不会回应的朋友,好的不好的事情都会对它倾诉。
几十年下来,已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
大约是他从未对祈木许过愿望,即便后来祈木不再回应其他人,他仍然能在老林子里找到祈木。
“那个逆子沾了赌,欠下一大笔钱。他还不起债,又知道我常去老林子寻祈木,就把消息卖给了镇上的陈员外。在我又一次去老林子时,暗中带人跟踪我,找到了祈木的所在。”
然而他们贪心不足,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回应。
没得到回应的陈员外急了眼,觉得是他做了手脚故意想要独占祈木,竟将他只有三岁的小孙子抱来威胁他。
之后的一切都变得十分混乱。
“我儿媳妇性子烈,追过来他们拼命。结果扭打起来,被陈员外带来的人给打死了。灵山本来就身体不好,死了娘又受了惊吓,就这么没了命。”
“那个不孝子看媳妇儿子出了事,这才知道后悔,也一头撞死在了树上。”赵大爷抬起头来,苍老的脸上是刻骨的恨意:“那群杂碎见闹出了人命,这才慌了。也不敢再求树了,急急忙忙地跑了。”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他本来也不想活了。
但祈木却第一次回应了他。
赵大爷低下头慈爱地拍了拍怀里的木雕像:“它留下了灵山的魂,把他还给了我。”
镇上的人都说他疯了,但他却知道自己清醒得很。
那之后没多久,镇子上就接连死了两个人。死的两人还恰好都是当时参与找树的人。
而陈员外得知消息之后也怕了,联合了镇上的人,嚷着要请仙师来诛邪。他不知从哪里找了人来,一番做法后,说要砍了老林子。
“我听说消息之后,就连夜偷偷去了后山,把祈木的树灵带了出来。本来想等这事过去之后再将它送回去,没想到中途出了变故,老林子被灰雾罩住,它也回不去了。”
老人脸上恨意和快意夹杂:“也是恶有恶报,老林子出了变故之后,镇上死的人越来越多。最先出事的就是陈员外一家。”
失去了树灵的祈木被怨魂占据,又逢蚀雾渗入造成异变,才成了如今祸乱南槐镇的还魂树。
没想到这背后竟藏着这么一桩人命案,金猊再看老人怀里抱着的木雕像,都觉得没有那么诡异了。只是仍有不解:“你现在抱着的,到底是祈木的树灵,还是你的孙子。”
若只是一缕夭折的残魂,不该有那样诡异的能力。
赵大爷只是拍了拍襁褓,却没有回应他。
“灵山说山上的灰雾散了,我本来是想把它送回来的。”
仇人都得了报应,他也不知道该再恨谁。只是没想到进了山,却发现树已经被毁了。
树灵无法长久地离开祈木,没了寄托,再过不久,也要散了。
赵大爷抱紧了襁褓,低声道:“这都是报应。”
是南槐镇的报应,也是他的报应。
第章 好多人
看着满面沧桑颓然的老人,就连一向话多的金猊也沉默下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陈员外和那些害了赵大爷一家的人,已经赔了命进去。但其余的镇民,冷眼旁观者罪不至死,没参与其中的更是全然无辜。
而赵大爷明知道真相,却隐瞒了这么久,不仅南槐镇的百姓多半被牵连进去,就连前来救援的玄陵弟子也没能幸免,也算不得无辜。
但如今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不讲道理,赵大爷或许也没有想到,在蚀雾的影响下,祈木转变为还魂树之后,会完全失控。
若不是有一丝悔意,他也不会带着树灵来此。
金猊看看断绝生机的还魂树,再想想漫山遍野变成了树还等待着解救的人,一时间也觉得棘手。
他下意识去看慕从云:“师兄,现在怎么办?”
慕从云没有被颓然气氛的影响,理清了真相之后,他就蹲在还魂树残余的树桩前研究,直到金猊开口他才道:“还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