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秋白默然,显然是不愿假手他人。
“我明白了。妾身一定将公子送入城中。”
云芜绿话音刚落,兜头一盆牛粪淋下。
越秋白瞠目结舌。
云芜绿抬起手,将他脸上的牛粪抹匀,而后嫌弃地甩了甩手。
“你知不知你在做什么?”越秋白想杀了她的心都有了。他向来爱干净,能爬入那个粪桶已到忍耐极限,没想到此生还会被浇了大粪。
“妾身的法子虽然让公子受了委屈,不过能进城的就是好法子,大公子还是忍耐一下。”
越秋白面色铁青,一言不发。他不能开口,一说话似乎那牛粪的味道就能渗入口中。
云芜绿拍了拍牛车,柔声道:“越公子请上车,妾身来赶车。”
越秋白默然地坐上车,背对着云芜绿。
云芜绿瞥了他一眼,扬鞭赶牛。
车一到门口,又是熏了漫天的臭气。众人纷纷躲避,士兵也掩着袖子问道:“你们是谁?从哪里来?”
他们走的不是适才出来的那个城门,守卫自然也不是刚才那拨人。
云芜绿压低声道:“我们去安定送大粪,半道牛车翻了,就回来了。”
士兵们往后看去,见一个浑身都是牛粪的男人,还有那空空的牛粪桶,连忙道:“赶紧走吧,看点路啊。”
“哎。”
云芜绿赶着牛粪往里走,众人如见瘟地躲避。
越秋白本是一肚子火,看到如此轻松地躲过盘问,心中的郁气消散不少。
“去西柳巷,我在那处有一宅子。”越秋白道。
西柳巷的宅子是他的私宅,是他以防日后出事置办的,地契上写的不是吴仁,而是另外一个假名字,崔攀一时半会查不到此处。
宅子很小,门脸也小,但也够两人生活。
一进院子,越秋白便烧水沐浴。他洗了一桶水不够,还使唤云芜绿给他烧水。
云芜绿念着那粪确实是自己泼的,便给他烧了水。
隔着屏风,云芜绿告诉他水烧好了。
屏风之后,水声哗然。隐隐约约似能看到男子站起了身。云芜绿看到屏风底下透了一双莹润的脚,骨节分明,白中透粉。
“进来,帮我把水换了。”他倨傲地道。
“水在厨房,公子有手有脚,自便吧。”
“慢着!”见云芜绿要走,越秋白连忙喊住她。
“公子有何吩咐?”
“粪是你泼的,你就撒手不管了?”
“妾身不是也帮公子进城了,不是么?”
“一码归一码!”他暗恼。他本就消火了,并不想怪她,可是看她一副两不相欠的模样,不由得生起气来。
云芜绿忽然觉得这越大公子竟然像个泼皮般地耍无赖,不觉得失笑。
“越大公子,妾身帮你不止一次两次了,你打算用什么还?”
“自然不会亏待你。”
“哦?大公子七岁离家,在凉州二十载,似乎当的是个清官吧。大人,妾身是个生意人,要的是钱,大人似乎给不起呢?既然如此,就别纠结洗澡水之事了。”
“给不起,就拿我抵。你泼我粪,让你倒个洗澡水有什么了不起的。被泼的又不是你。”越秋白没好气地道。他平常说不出这种话,气急败坏之时便口不择言。
“好了,你藏起来,我给你倒洗澡水就是了。”
云芜绿向那屏风看去,见屏风上的身影慌慌张张地跑远。
“藏好了吗?”云芜绿问。
“嗯。”越秋白声音闷闷的。
云芜绿绕过屏风,见地上一串水渍,一直延伸到衣柜之中。这么大的人,原来躲进衣柜里面了。
她笑着扛起发臭的洗澡水,泼到了院子外面的臭水沟里,又扛回木桶,再填上温水。
这一番下来,她满头大汗。她干脆坐在门槛上,吹着过堂的夏风。
越秋白悄然地走出衣柜,又悄无声息地坐入浴桶中。他侧过脸,透过屏风的纱绢,看到坐在门槛上隐约的身影,心底漾过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