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霜看着经常阴阳怪气的大伯母和她刻薄的母亲,这两个女人总能挑出她的诸多错处,如今一个心焦得厉害,一个唯唯诺诺不敢还嘴,真是有意思极了。
门口传来了响动,村里那个叨叨的疯婆子被吕家两兄弟左右搀扶着走进来,吕霜盯住婆全是眼白的眼睛,也不知道她的阴阳眼是真是假。
赵婆子去了一趟祠堂,又在吕家院子里转了一圈,突然重重地叹口气,拐杖在黄泥地里敲出一点刻痕,“都是冤孽啊。”
她说吕霜幼女夭折,又是溺水而亡,怨鬼化煞,缠住了娘家不放,非得配个阴婚压住她不可,否则全家都要做她的替死鬼。
吕霜就在旁边听着这话,不禁想着这样一来要从谁先开刀。
是为老不慈的祖母,还是刻薄狠心的母亲,抑或是落井下石的伯母?
不,还是从顶梁柱下手吧?父亲虽然不常骂她,但他打人可从不手软;伯父也是喝酒就犯浑的类型,每次崔凤从他那受了委屈就会加倍说些难听话。
就像吕霜在点豆子一样,吕家人也凑在一起商量着她的阴婚对象。
最好八字够硬、生前够凶悍的,霜丫头不知感恩,死了还要回来作乱,他们希望恶狠狠的鬼丈夫可以把她镇住,教训得她知道纲理伦常了才好。而赵婆子恰如其分地说起她一个远房侄子,英年早逝,刚到三十就死了,生前是个杀猪的屠夫,还没娶过媳妇。
吕霜越听越想笑,生前压着她不够,死了还要找鬼镇她,明明阴婚是地下作伴,为什么不给她挑个喜欢的,为什么不给她最好的?!
是啊,她活着享受不了好东西,死了总该有点好的待遇,祠堂里孤孤单单躺着她一个多难看啊,来陪她啊——来陪她啊!
吕霜的眼皮发烫,脑中漩涡冲毁了一切,她好像看见一个苍白的少年,他向她伸出手,于是吕霜投入了他的怀抱。
……
尖利的哭嚎声响彻了祠堂,比吕霜尸身抬回来那天嘈杂了数倍,吕霜嗡嗡作响的耳朵被拉扯回世间,黑线缠绕的视野也恢复正常。
她先看到了自己裹尸布上一滩溅上去的红斑。
大家先前都在堂屋里商量阴婚的事情,谁也不知道病得起不来床的吕康是怎么拿着柴刀自己走进了祠堂,他用回光返照的力气割了脖子,正正死在吕霜身旁——
恰好是最宝贵的男丁给赔钱货配了阴婚。
吕霜眼中惨白和猩红交织,她看着惨叫的吕家人乐不可支,湿漉漉的头发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滴水,把她的眼睛都冲红了。
“小霜?”还是那个沙哑的嗓音。
她转头看见脖颈鲜血把衣服染脏的堂哥。
吕康没有惊恐的表情,没有愤怒着想教训她的样子,也没有惧怕着求她放过家里人,他好像受刑的罪犯一般垂着眼,脸上带着一丝解脱的情。
现在的吕霜憎恨一切,既憎恨给她施加苦难的元凶,也怨恨吕康这个既得利益者,她因怨愤让堂哥给她陪葬,可面对化鬼的吕康,她竟一时不知怎么处理他。
眼前的吕霜和那具尸体很不一样,却也跟生前的样子有极大差别。
吕康印象里的吕霜总是苍白而瘦弱,眼死寂、寡言冷漠,她从来没露出过这样的笑容,湿漉漉的肌肤都透出吸饱了欢欣的红晕。
吕康多看了吕霜几眼,又默默垂下眼睛,“我死后,他们说不定会找来捉鬼的道士,最好躲一阵子,我知道……”
话未说完,吕康就被吕霜扑倒在地,他的鬼力不够,现在还没法修复身上的创口,吕霜尖利青紫的指甲陷入他割开喉管的刀痕中。
“你看不起我,还是可怜我?”吕霜狰狞着俏脸,小葱般的女孩从来没爆发过这么大的力气,“你感觉到了吗,现在我比你强,你以为我还是之前那个需要你施舍的可怜虫吗?”
吕霜俯身逼问吕康,滴水的黑发蜿蜒着攀住少年,她凑得那么近,吕康可以看清她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和死后才染上艳色的嘴唇,初生虚弱的魂体被压上一个厉鬼全部的重量。
吕康闭上眼,一贯沉稳的少年皱起了眉头。
吕霜越发不爽,她掐得更加用力,腰腹死死压住身下的少年,直到大腿蹭到了什么,她狐疑看去,而吕康咬紧牙关——
她发现了堂哥难堪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