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牌全都丢了,银霁不会比他更轻松。
然而转换一下思路,事到如今,她似乎已经不需要完美犯罪了。
思维洪流的阀门一关,其实她只用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功利主义罪犯,劈柴喂马、欺男霸女、考试第一,生活不就够精彩了吗?为了早点回家吃上全家桶,不去成为犯罪的主体,只是日常、应激、顺带一提地主导了犯罪发生,她也是被逼无奈啊!
跟那些受人敬仰、形成亚文化圈的爱豆型杀人犯可不一样,她有别的手段证明自己很厉害,比如走进元皓牗的人际圈,或者回到园丁们的身边,温柔乡比大海还要广阔;又如顾及着自己的前程,避免单挑,充分地找到退路,在楼冠京的注视中,轻易不要参与零和博弈。
心灵助跑时刻,簪了满头雪的元皓牗醒转过来,处在如此刁钻的视角,第一时间也能发现银霁。
他脸上的血已经干了,也可能是冻上了,让人产生一种幻觉:这个瑕疵本来就是雕塑的一部分。
成年人之间的谈话还在继续,虽然情绪已经推到了顶,付出行动仍旧难如登天。
银霁就想起毛利小五郎是如何失去编制的。
为了解救被劫持的妃英理,小五郎开枪打伤了她的脚踝,选择的方案最高效,却背弃了程序正义,因此被警察队伍除名。
程序不正义之处在于——他需要立场上绝对正义、性质上绝对纯白无害的人质替自己分担一部分风险,由于沟通不便,罔顾人质的意见,照自己的想法替她做了选择。
妻子被劫持,再守规矩的专业人士也只剩一个目标,那就是百分百保证救下她,这种时刻,他别无选择,就是祭上了仕途,也无可指摘。
然而,前人似乎对人质的角色定位缺乏一点想象力。电车难题至今无解,根源是个人质和5个人质都被绑在铁轨上,毫无主观能动性;如果把每个人身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进去,信息熵就以宇宙大爆炸量级增加,三千世界总能找出两全法,端看利益相关方在牌桌上能否享有自由平等的选择权。
掀开衣角,向待解救的人质展示了刚刚折好的东西,元皓牗面露惊讶。
银霁朝他比了个“”,这是倒计时的最后一个数字,竖在唇边,她说:“嘘。”
没有半点说服力的单字。元皓牗安心地闭上眼睛,肿起的嘴角挂上一抹恶作剧的笑容。
既然他也在牌桌上,那就得征求他的意见,而后,由手里有枪的人代为执行。
这怎么不是共犯的另一种形式呢?银霁对自己说。
***
谈判中,任何火上浇油的行为都是错误示范。
“——保证了我的未来……你们……都是假的!”张经理的绝望落到一个不可逆的判断上。真不容易,他终于发现了啊!
引爆情绪的一个好处是让敌方失了敏锐,忙着腿软、出汗、浑身战栗,面前的劝服者正在慢慢靠近都注意不到,更别提存在与不存在状态迭加在一起的热心市民。
就是现在。
“啪!”
顺着风向,铜版纸果然能发出最清脆的枪声。
张经理仿佛被割了喉,半截话漏到空气中,下意识地往左后方仰倒,躲避着射向太阳穴的不存在的子弹。连锁反应般,杠杆平衡遭到破坏,石板剧烈摇晃,身后就是悬崖,除了服从重力,他无路可逃。
大限临头,犹记得死死拽着人质的帽子,当这块旺旺雪饼是崖边一根孱弱的树枝,支撑不了跳崖者全身重量,便拦腰折断了,被最应该受惩罚的人一起拖入地狱。
没注意到牌桌上有四个人的坏处在这里显现出来:当重力成为挣脱束缚的手段,拉链老化的帽子终于和羽绒服分离开来,绑匪不得不把自由还给了人质。
先是脱了手的小刀,再是手里只剩一只兜帽的绑匪,最后才是纯白无害又正义的人质。余成荣冲到半墙边,伸出手,想要同时挽救两条轨道上的人,因为程序正义决定了,每一条他都必须在乎。
比他稍微晚到一步,银霁目标明确地扑将上去,死死抱住了元皓牗的双腿,小于他的体重又如何抵抗得了9.的加速度,顷刻间,跟着沉塘的石头一起往下坠。
再晚一秒就要把悬案丢给阎罗王来解决了。银霁大喝一声:
“余警官!!”
这是A市市民留给守护的最后一个机会。
希望这一次,他能做出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