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好好留着吧,我觉得余弦可能更需要。”
“他不配。”韩笑条件反射式地说道,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铜墙铁壁的防御下,银霁也没法丝滑地进入宽慰环节,好在她本来就不擅长上下段过渡,不需要临时凹出一个人设。“你们家的事我大概都知道了,你也不用对谁感到亏欠。那位郑老太太对余家人的行为,你这个当孙女的并不是受益者;解铃还须系铃人、谁污染谁治理、电车难题只应该惩罚绑架犯。”
正因为如此,元皓牗从未向她具体说过韩笑的家庭背景,一方面是避免她俩就此疏远,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严琳阿姨正带着自己的小家庭逃离这一切,在他眼里,韩笑已经算不得郑家人了。这么说来,想想余弦没来得及爆出的料,说不定元皓牗自己还和郑家人走得更近呢。
根据数人的描述拼合出的图像,严琳是个有本事有主见的妈妈,面对施压,采取的措施也只是消极抵抗,而韩笑期末考试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军训”,逢年过节还要给他们提供免费劳动力,正说明了个体根本打不过宗族的向心力,已成型的大人尚且如此,高中都没毕业的未成年人又能怎么办呢——是啊,真相揭开到这里,银霁也该走出新手村了。
至于余弦,他和郑家的联系远远不如作为儿媳的严琳阿姨,可他除了随时随地变身成祥林嫂,没有半点抵抗动作,如此地言不由衷、知行不合;如病毒般大肆扩散的自毁倾向,源头正是面具已经长进了身体里,骨坼筋断、皮开肉绽,离一滩烂泥不远了。
真到了那一天,韩笑还会想方设法打捞他吗?银霁不敢保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苦海里扑腾,她就像站在岸上的瘸腿救生员,这条不在乎,这条也不在乎,苦海里的水温可比下着暴风雪的岸上好受多了!
即将进入农历新年,正在蜕皮的银霁扪心自问:虽然一开始接近的目的并不纯,可时至今日,韩笑对她来讲还是云朋友、人肉迷彩吗?
韩笑明显是不想直面“亏欠”的议题,聊着毫不相干的事:“真的要去森林公园拍毕业照吗?那边都是蚊子救命啊——咦,这么冷了应该没有蚊子?……蚊子都不去了我们还得去,惨的还不是我们!“
银霁一狠心,拉住韩笑,扳过她的脸,强迫她和自己对视:“韩笑,你奶奶给你选中的孙女婿真的很烂,别说是孙女婿了,当朋友也不行。你最好还是跟着妈妈走,以后郑家的活动你也别再参加了,不然你迟早要被他们坑死。”
“哇,你怎么突然霸道总裁——”
“听我说完。我知道他很听话、指哪打哪,但他服从的是郑家,一个你正在逃离的地方。我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他的皮囊,还是因为他在元皓牗和黎万树闹矛盾的时候陪着你,才让你如此割舍不下——不管他最开始是什么样的材料,现在已经被雕琢成这幅样子了,如果你不赶紧丢下他,他就会变成困住你的沼泽,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不是在开玩笑!”
“好了好了我知道,别做太大动作,小狗会窒息的!”
“不要敷衍我,快点跟余弦绝交,非要我强吻你不可吗?”
此话一出,韩笑石化在原地。
“……你要说我是霸道总裁的。”银霁哆哆嗦嗦地收回手,“你看我都被你气到狗不择言——口不择言了!”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韩笑的瞳孔经常发生局部地震,如今更是掀起了一场海啸,“‘就算有’的那个人……竟然是我!出现了,灯下黑!”
沉默是银霁唯一的回应。
韩笑扭扭捏捏地摇晃着裙摆:“这样的话,我——我想了一下,不能直接拒绝你,也不好把你当鱼养,但是说句实话,我没等到那个大扳手,目前还在叶公好龙的阶段,你要先给我一点时间……”
这个反射弧可绕八大行星一整圈,再不制止就要飞出太阳系了。银霁把手搭在她肩上,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空口无凭的没有诚意,不如用你想知道的情报来交换吧。”
“谢谢,我大受震撼……”
“先不要震,你想错了。”
“啊?”
“是元皓牗。”
“啊???”
韩笑倒退几步:“你暗恋他?不是,那你为什么要嫌弃他?原来你是个傲娇吗?”
“你就当我是吧。”
“不对、不对,我怎么都看不出你——难道是为了掩饰向我表白失败的尴尬——”
“而且没有暗恋的阶段,我们两个算是已经在一起了。”银霁拿出手机,“如果你不信,证据在这里。”
韩笑和探出头的小哈士一起查看了“马哈代夫”门口的那张合影,迟疑道:“你们俩在拍准考证?”
银霁掰着指头数:“不重要的六个人、尤扬……算上他爸,你是第九个知道这件事的。”
韩笑生气了:“什么,我比尤扬那个狗东西还晚知道?”
生气之后又是痛心:“我的底裤都要赔掉了你知道吗!现在换边还来得及吗?”
接着,喜悦又像五月的暴雨一样从天而降。
“这不就是我最想看到的画面吗!我要去煮红豆饭!怪不得呢,好久都没看到元元保持积极向上这么长时间了!”韩笑手舞足蹈地说着,还捏起嗓子模仿老奴:“很久都没看到少爷这么开心的样子了!”
银霁把小哈摁回衣服里:“你要是操心赌金,没事,我跟他商量好了,起码在高考结束前不会公开。”
事实上,这门受到无血缘老父亲认可的婚事还不一定能坚持到七年后呢。
韩笑却直接往后想了三步:“嗨,别操心这个,千金散尽还复来!就是你们要稍微忍一下,不能太早结婚哦,我们三个说好了要在同一天办集体婚礼的!蜜月也要一起去环球旅行!”
“可以啊,只要你的新郞不是余弦。”
暴雨骤停。银霁压下心绞痛,无情无义地补上一刀:“元皓牗是你的发小,现在他跟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管我是站在银老师的立场上,还是站在发小家属的立场上……我总归不会害你。”
韩笑露出一丝苦笑,艰难地说:“我的确不能丢下他。刚才你也说过,在我最难的时候,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知道,他是奶奶控制我的工具,本人也秉性不纯,但是……好的,慢慢来吧,我会考虑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