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皓辰脖子一梗:“是又怎样?”
“你爸也这么觉得?”
“关你屁事!”
他回答得如此响亮,孩子他哥、迟来一步的孩子他妈都面露窘色。
邹春婷满口道歉,上前想要拉走他,银霁抬手制止了。
“辰辰,跟姐姐到这边来,姐姐教你一点做人的道理。”
挂着温和的微笑,银霁紧紧抱着那颗不断挣扎的脑袋,附到他耳边,用气声说道:“你爸是个趁老婆出差跟别人上床的死渣男,你妈是个趁虚而入的烂贱女,而你,是他们滥交出来的狗杂种。狗杂种,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呀?”
元皓辰面色发白,死命推开银霁,奔向邹春婷,呜哩哇啦、词不成句地尖叫着:“妈妈!她骂我!她说,她说我……是杂……杂……你是……爸爸……”
银霁故作惊讶道:“这孩子怎么还编瞎话呢?元皓牗,你弟在家也这么爱撒谎的吗?”
说罢,抬眼看向元皓牗,目中闪过一丝鼓励,意思是机会难得,你好好选边站。
元皓辰回头大声反驳:“我没撒谎!”眼睛死死地盯着银霁,要不是妈妈拉着,他一定会冲上来撕碎她!
而孩子他哥还在发懵,声带却比脑子先受到遥控:“是的,他就是这样。小孩子嘛,让让他。”
元皓辰还小,尚不能理解那些脏字的含义,只觉得从未听过这么难听的话,她怎么敢的呀!可邹春婷不是个傻子,听完儿子支离破碎的告状,皱眉看向眼前的一桌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银霁回到座位,坦然地一摊手:“对不起啊,我家穷,没教养,多有得罪啦。”
默许了这场暴行的乔小龙这才出声帮腔:“说什么呢,没教养的又不是你。”
小梅姑姑打着哈哈,表面是在外交,实际上也是帮自己人说话:“真不好意思啊,我们家会好好教育孩子的,不该说的话,绝不会当着她的面说。”
今天是女儿成年前的最后一个农历生日,离“长大”还差临门一脚,银杰鹰作鸵鸟状,替元皓牗贯彻食不言寝不语精。
等多余的元家人离开了,元皓牗怔怔地坐下来,拈起一片生菜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咽下、再咬一口、再咽下……看来,银家人通力合作的战斗精狠狠骇住了他,不过这回,再也没人对他表示不欢迎了。
就连乔小龙也暂时放下了和女儿的矛盾,为别人家的孩子提出友情建议:“以后少听你阿姨说话,大学毕业后就自己出来住吧,我早看她不像好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元皓牗只剩点头。
妈妈总算肯在嘴上拨乱反正了,银霁暗自痛快,马不停蹄地开始思考自己被元皓辰惧怕的真正原因——
“该不会……你弟觉得白眼狼会吃人?他真的好单纯呀。”
“咔嚓”一声,元皓牗嘴里的半截生菜掉在了桌上。
***
晚饭结束,各回各家,即便有些局部撕破脸的突发事件,把偶遇当做好彩头的大人们还要在大厅里互相寒暄一阵,两个高中生融不进去,穿好外衣,在门口哈着白气闲聊。
“你们家……确实挺复杂。”再怎么样也复杂不过元皓牗的情,“你跟乔阿姨最近一直这样吵架吗?”
“她不肯低头,我也不肯低头。没事,我早有心理准备,习惯就好。”
“说实话,一开始我还有点担心,后来看到你们一致对外,我就放心了。”
这个“外”对的可不是别人家啊……银霁无奈笑笑:“这回你知道我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了吧?”
元皓牗叹了口气:“是啊,怪不得你心理健康呢。”
“……你管这叫心理健康?稍等,我们对‘心理健康’的理解是不是完全相反?”银霁都要怀疑他是在阴阳怪气了,不禁做出归因,“你是在说气话吗?因为我给你弟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阴影?讲讲道理,是他惹我在先!”
说来也怪,他好像根本不关心弟弟听到了什么,焦点始终放在银霁身上:“我是说真的。就算你行为有点过激,你的家人都会站在身后支持你,我最羡慕的就是这一点。”
“啊?这不就是在纵容我吗?说句扎心的,因为我是个小孩,别人不会责怪我,有时候我也只是成年人的打手罢了。”
“不对,你和余弦那种被动打手有本质区别。你仔细想想他们的底层逻辑——就是因为相信你有分寸,才会放心让你上。”
银霁深感当局者迷:“相信?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我连出门时间都要受控制……”
元皓牗长臂一伸,替她扣上兜帽:“你的爸爸妈妈,还有你姑姑,都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孩,对吧?”
“……这倒是。”可他又怎么知道的?
“你就当是玄学吧。”
“又开始了。再怎么说,这种行为也是在助长我的不良习性,其实从最开始,我妈就不应该给我买那个挎包。”
“不对不对,你搞错了,她们并不是在盲目溺爱你,就是因为看出你是块好材料,才选择了现在的雕琢方式。”元皓牗斩钉截铁道,甚至拿自己当例子,“就比如说,每次我批评你的时候,你脸上总是很不服气,试图用歪理打败我,自己下去想一想,行动上又在改正,那个样子真的挺乖的,说明你脑子灵光、一教就会,用不着跟那些普通材料一样反复打磨。”
“我那是择其善者而从之……”银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不是,什么时候你也站在饲养员的立场上了?”
“因为我是班长。”元皓牗嘿嘿一笑:“而且我比你大两个月,子曰,长幼有序,则事业捷成而有所休。”
“那是荀子说的吧?”
“荀子也是子啊!”
“‘子’单用的时候专指孔子,这才放假几天,你就把语文还给老师了?”
“……我不管,反正我是你的长辈!”儒学混沌现象发生在了元皓牗身上。
银霁则不怀好意地心想,如果用狗的寿命来计量,他的确是个长辈。
“别打岔,第三,很明显的一点是——我的人格比你正常。”
“哦?那你还羡慕我心理健康?”这不是前后矛盾嘛!
“人格是人格,心理是心理,正常也不等同于健康,完全两码事。”
“这都什么跟什么……好难懂啊班长,做个注释吧!”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留完作业,像是为了彰显他日理万机似的,元皓牗的手机紧跟着响了一声。作为班长秘书,银霁很熟悉这是专为班级群消息设置的特别提示音。
今晚,它特别提示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啊,学校发了通知,高一分科考试时间拟定在开学后的第三个周六。”